霍莹进了东屋,就见围在炕边的帘子拉开,大嫂温苒跟个乌龟似的,姿势诡异地趴在炕上。
霍莹结结巴巴:“大、大嫂?”
温苒抬头,脸蛋红扑扑的,“要走了吗?我这就起。”
她说着,撑着胳膊艰难地坐起来。
霍莹转身离开屋子,走了两步返回来,“大嫂,你刚才是在做什么啊?”
“瑜伽!”温苒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个年代是不是还没有这种运动?
她沉吟着补充,“你知道五禽戏和八段锦吗?”
霍莹试探回道:“养生?”
“你知道啊?”温苒很是惊喜,“差不多,强身健体的,练了对身体好。”
霍莹点点头,也对。她爹还没病重的时候也经常做些古怪的动作,说那是老大夫教的,多练练对身体好。
唉,如果爹还活着该有多好。
温苒换下短袖短裤,穿上长袖长裤去后院洗漱。
霍骁北脚踩水池边,脖颈处青筋起伏,后脑勺对着哗哗的流水,拔凉的井水带走燥意,也将横跳的理智稳固在边缘。
斜向下的出水口末端,仿若挣扎落败涌出小股水流。
滴答。
滴答。
轻快的脚步声忽地闯入,宛若嗅到猎物气息的猎人,他徐徐抬头,视线锁定来人。
温苒停在他对面,看他一眼,递过去毛巾,“给,你怎么现在洗头啊?还是用冷水,会着凉的。”
她语带关心。
霍骁北敛下眸。
湿透的黑发服帖地垂在额前,将将触及眉峰。潮湿冷清的水汽弥散,打着旋一样,遮住漆黑晦暗眼底的涌动。
随即,他目光微垂,落在捏着毛巾的手上。
温苒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修剪的圆润平整,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掌心撑在出水筒上,霍骁北缓缓直起身,接过米白色的毛巾。
“谢谢。”
嗓音沙哑低沉。
毛巾是温苒‘新买’的,还没用过,但一路抱过来沾染了她身上的味道,清幽的香气中似乎还带着淡淡甜味。
霍骁北擦完头发,去前院帮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送过来。
温苒洗漱干净,擦好雪花膏,绑了两条麻花辫,拿上昨天新做的外套,跟等在院里的兄弟姐妹四人一起出门。
霍骁北的头发干透了,他单肩背着上门去孟家带的一筐东西,询问大家进城的意向。
温苒举手,“我想去百货大楼!”
她要签到。
霍莹牵着小妹霍秀,她补充:“粮店也要去一趟,家里的米面不多了。”
霍家霍书江还活着的时候腿脚不利索,工分赚不了多少,年底分到的粮也不多。
前阵子办丧事,请人帮忙自然少不了管饭,粮食早就不够了。
想起昨天签到给的奖励,温苒眼珠子滴溜溜转,计上心头,“那个,我有办法买到粮食。”
霍骁北挑眉,“需要处理的粮食?”
温苒快速摇头,“当然不是!”
“不麻烦。”霍骁北轻飘飘拒绝,“有粮票。”
温苒低头,“哦。”
那她自己找机会把奖励拿出来。
走到村口,背后传来上工的哨声。瞬间整个大队就像活过来一样,街道上涌出许多社员,一下子热闹起来。
在公社大院附近等到班车,一行五人买票坐下,车子晃晃悠悠开启,晃了快一小时才到机械厂大院。
从车上下来,温苒浑身都快颠散架了,腿都是软的,扶着霍骁北缓了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龙凤胎也有点蔫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
早上七点半,大院门口稀稀拉拉有工人去隔壁厂房上班。车间工人穿着统一制式的蓝色工装,端着搪瓷饭盆,俨然是要去厂区食堂打饭解决温饱问题。
该说不说,这个年代实行的是八小时工作制,普通工人早八晚五。就算是连轴转的车间,那也是四班倒。
到孟家的时候,姑父孟卫国和姑姑温美娟刚好要出门上班。
孟卫国是机械厂的技术骨干,也是个干部,五官端正身材瘦长,气质儒雅温和。
温美娟一头齐耳短发,个子不高,圆脸圆眼睛,却有着与长相不符的爽利性子。
她一脸欣喜,先拉着温苒转两圈,仔细瞅了瞅,不太满意:“瘦了点,但是气色不错。”
接着才看向霍骁北几个,“骁北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下次可不许了!”
“莹莹是吧,还有秀秀,还有林林!”
霍莹带着弟妹喊人,“姑姑,姑父。”
安排人在客厅坐下,孟卫国去倒水,顺带叫儿子:“老四!志新!快出来,你三姐带你姐夫回来了!”
温美娟直接多了,闯进儿子屋,掀开被子把孟志新拎出来,抹起袖子拾掇房间,一边骂道:“快给老娘收拾干净,别给你姐丢人!”
孟志新一个激灵惊醒,麻溜穿衣起床,到客厅招呼客人。
“姐,姐夫,还有霍莹妹子,小妹,小弟。”孟志新挨个叫过去,“渴不渴,我去泡茶,姐夫你喝什么茶?大妹子喝不喝糖水?”
孟卫国端着茶水出来,悄悄踹儿子一脚,“先喝这个吧,你下去把脸洗洗。”
飞速把房间收拾干净,温美娟出来,对丈夫说道:“行了,让志新招呼他姐夫,咱们先去上班,晌午回来弄几个好菜。”
“骁北,带弟弟妹妹当自己家,姑姑先去上班,有啥事喊你弟。”
说完,夫妻俩就马不停蹄出门。
房门合上,温苒缓缓收回目光,心里结结实实松了口气,还好姑姑没发现不对劲。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她转过头,看到霍骁北直勾勾盯着自己。
眼神漆黑无波,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但此刻温苒因为心虚异常敏锐,脑海中开始无端联想。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温苒心提到嗓子眼,手心紧张得开始冒汗,刚想出声岔开话题,就听霍骁北嗓音缓缓起伏:“饿不饿?”
温苒杏眸一亮,飞快点头,“嗯嗯!我们去吃饭吧!”
说着她也确实是饿了,转头看向霍莹,“莹莹你饿了吗?”
孟志新端着脸盆路过,一甩毛巾,“姐,姐夫,等我洗把脸,咱们去饭店吃油条!”
一旁乖巧捧着茶杯的龙凤胎听得两眼放光。
油条那可不比肉容易吃到,精白面团下油锅炸得金黄酥脆,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那么一回,再么就是去国营饭店。
厨房通了自来水,但没有排水管道,是以一般洗漱都在楼下。
孟志新动作快,没多会儿功夫就听外头蹭蹭爬楼梯的脚步声,再接着人就推门进来。
少年嗓门嘹亮:“走!咱们去吃油条!”
他顺手捞上霍林,问温苒:“姐,吃完咱们去看电影怎么样?就我前两天跟你说的那部,我昨天跟朋友去看了,可精彩了!”
看电影哎,温苒想去。
她扭头去看霍骁北和霍莹。
霍莹也想去,抿着嘴角点头。
霍骁北颔首:“吃完早饭再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孟志新拍板,“咱们看之前先去趟百货大楼称点瓜子花生,还有汽水,到时候边看边吃。”
机械厂附近有一家国营饭店,正是饭点,比火车站附近的的宽敞热闹许多。
找了张桌子坐下,问过几人的意见后,孟志新去排队点菜。
后厨速度给力,没多久服务员就喊人去端饭。
霍骁北和孟志新跑了两趟,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肉臊子面,和油条包子小咸菜。
温苒再一次感叹分量实在,这面碗比她两个头都大,那些肉票花得可真值。
她早饿坏了,可最后也才吃了不到一半,剩下的都给了霍骁北。
让别人吃自己剩饭,温苒还怪不好意思的。
都吃饱,还剩俩包子,孟志新要了份油纸包起来揣兜里。
一行人转道去百货大楼。
温苒倾向单线行动,因为她要选位置签到。
但孟志新这小伙子太热情了,进了大楼,不由分说就领着大家买这个买那个。
关键他自己掏钱,温苒就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跟在后面白吃白喝。
霍骁北成了拎包那个,他兜里揣着巨款却无用武之地,连番给温苒使眼色。
可温苒不是低头看手里的零嘴,就是看柜台里的零嘴,压根没往他这边给过眼神。
“温苒!”霍骁北索性直接喊人。
温苒停在水果摊前,正盘算着要不要在这里签到,闻言扭头,“嗯?”
她看看霍骁北手里的大包小包,再看看自己手上几包零嘴,懊恼差点忘了刷好感度之余恍然大悟。
“给!”温苒抽出一根米花糖,递到霍骁北嘴边,贴心询问:“你还有想吃的东西吗?”
霍骁北不是想说这个,他张嘴要解释,那糖就塞了进来。
霍骁北:“……”
他只好放下东西,咬着米花糖,一边从兜里掏出钱票,“给你弟弟,别让他破费了。”
温苒接过钱票,噔噔蹬快步上前,轻轻推开充土大款的穷光蛋弟弟,把钱递给售货员姐姐,“这个,麻烦找零。”
那是一张大团结。
孟志新:“?!”
他眼珠子快瞪出来的同时,默默把快漏风的兜给塞回去。
找零的钱给霍莹拿,一通买买买,忘了待会儿还要去看电影,顺道连布都买了两匹。
温苒兴致勃勃挑选签到点,从一楼到三楼转了个遍,期间不忘投喂霍骁北刷好感度。
霍骁北开不了口,一开口就有零嘴递过来。
他不想张嘴,温苒就眨着清凌凌的杏眼,眼含期待地看着他,“这个很好吃的。”
霍骁北慢吞吞舔了舔腮,心里琢磨着,自己要是拒绝,这姑娘会不会回头自个偷着抹泪。
她娇气得很,不是没有可能。
温苒:眼含期待的看着零嘴吞口水,他要不吃我就吃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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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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