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从门框凑出去，门外的男人正一脸怒色地指着身前几步的小男孩，嘴里依旧不停碎碎念着，显然已经被吓破胆。
他眼下挂着很重的黑眼圈，嘴唇发白，另一侧男孩则理着毛寸，肤色偏黑，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身形瘦削，此时只是盯着男人手足无措。
林宣不动声色地往男孩身边偏去些，扫视下两人，大概清楚目前是什么状况。
看到她时男人眸子缓缓一动，打量她几眼，神色缓和不少，但眼神里依旧难掩惊恐。
林宣等他稍微平静些，开口问道，“你说他半夜敲墙，”平淡的语气自带威严，“你有什么证据吗？”
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很快地扫扫，“...可是我隔壁只有他一个人。”
“你在507，还是506？”
“507...”
林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两人，又看了眼屋里的表盘，“这些暂且不说，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第一次进副本的人，难道不知道有些事情除了人为之外，还有别的解释吗？”
她这句话说完，男人的神情明显僵滞一瞬，正张嘴想说什么时被林宣堵了回去，“先进去吧，要到早餐时间了，这个规则最好还是遵守吧。”她转过头，对男孩很轻地笑笑。
男孩和她差不多高，鼻梁很高，有些怯生生的。他抿着嘴看几眼林宣，然后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林宣点头，目光扫到男孩校服上燕州高中的标志，皱了皱眉，随后手伸进包里拿出个大一些的白色橄榄枝胸针，递给他，示意他遮住标志。
男孩先是一呆，然后点点头忙接过戴上。
“没事，进去吧。”林宣朝门里偏偏头，余光扫过还站在原处的男人，很轻地推了下男孩的肩，“我叫林宣。”
“嗯...成晚青。”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餐厅间，一起坐在江屿左边。
男人瞪着两人的背影许久，最后还是走进来，在另一张桌子正对两人的地方坐下。
林宣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挪了个角度，对他笑笑。
“我现在倒觉得她不像是那样的人。”赵文舟凑过头声音很低地和江屿说道。
江屿点点头，没说什么，目光扫过整个餐厅，最后落在表盘上。
时间来到7点50分，而屋内的座椅还只落座20人。
剩下的十分钟里，四个人陆陆续续进来也都坐到位置上。
而那位房东则早就站在门口，侧着目光往屋内，嘴角似乎是止不住的笑意。
最后一人是卡着点到的，那是个有些颓丧的男人，急匆匆的赶来，视线在屋内焦急地寻找，而在他的两只手都搭住门框时，本来应该没什么差池，但指针在7点59分马上指向8点时，明显卡顿了一下。
在那人踏进门框之前，指针瞬间跳转，很轻地咔哒一声后蹦到八点。
江屿一直盯着那处，也因此看的格外清楚。
他微瞪眼迅速转头注视着门外的男人，明明只有半步距离就能踏进餐厅，但他却好像被看不见的什么推了一把，往后连连踉跄好几步，跌坐在地。
过了片刻，钟表的铃声才响起来。
是首粤语儿歌，但语调慢了许多，于是如泣如诉。
“谁弃了，泥娃娃，谁怜泥娃娃？
没可爱面儿，也不会说话，栖身街角下。
谁爱你，泥娃娃，谁怜泥娃娃？
没温暖的家，看衣着破烂，绵绵冷雨下。
让我当妈妈，让我当爸爸，孩儿在手中轻抱，过冬雪与炎夏。
谁爱你，泥娃娃，谁怜泥娃娃？
愿爸妈爱你，永给你爱护，顽皮时会责骂。”
江屿在听到歌声响起的一瞬，就拿出纸和笔一道记下，赵文舟也默默听着。
唱歌的是女孩的声音，在不大的房间里回响，近乎鬼魅的轻吟。
他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搓胳膊，再往外看去时发现刚刚门外男人转眼间已不在刚刚的位置，他探头去看时又撞上房东在门外的视线。
房东对着他一笑，瞳孔仿佛一瞬间变化，占满整个眼眶。
赵文舟现下倒是没那么怕了，只是心里浅浅惊了一下，但也平淡地回视着，房东也只瞪他一眼，就转过脸。
铃声停下时，江屿也同步放下笔，赵文舟凑过去看，“...刚刚那是粤语？”
“嗯。”
“虽然我不太懂粤语，但那泥娃娃，听起来挺像女娃娃的。”赵文舟和江屿对视一眼，后者思索片刻点点头，在笔记上又添了几笔。
这时房东才慢吞吞地从房间外离开，片刻后端着盘子跨过门槛走进来。
盘子里只盛着一片三明治，她几趟功夫就把24份早餐都放在桌上，最后离开时她则十分自然地将多出来的一把椅子也一并拿走了。
椅子被拖动，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尖锐的声响，一声一顿，却好像并不只是木头的沉声，还伴随着很轻的男人的哀嚎。
一响一顿，一声哀嚎。
待她离开后，房间里沉默许久。
人们面面相觑，都联想到外面那个男人，成晚青更是面色惨白，低下头闭眼，嘴里不住念叨着什么。
没有人动桌上的食物。
这三明治...赵文舟凑近看了看，虽然外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味道闻着也还好，但是总觉得不太对劲。
“吃吧，”江屿说道，“既然写在规则里，那这些东西大概率不会对我们有危害的。”他对赵文舟点点头，先一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赵文舟还是皱着眉，盯着他许久，确认他没有异样后才松了口气，也端起三明治送到嘴里。
味道很一般，就是最普通的那种三明治，加生菜番茄和火腿，还都是冷的。
但来到这里后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进食过，赵文舟倒是莫名觉得味道还不错。
其余的人见状也陆陆续续动口了。
吃完早饭，时间来到8点20分，江屿给赵文舟使了个眼色，在起身离开时对着林宣的方向很轻地咳嗽了两声，之后两人一道走到楼侧面的空地上。
林宣也很熟练地在原地等待片刻，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后也小跑了过来。
三人交换一个眼神，又往后面走了些，到了楼后约莫是107房间的背面。
江屿翻出包，拿出里面的笔记平铺在墙面上，看了看林宣，“我大概记得的人员分布是这个样子，你和我确认下？”
“嗯。”林宣凑近些，纸上画了7*7的表格，标注所有有人住的房间。
“这里...506，507的顺序应该反了...506的小孩叫，成晚青。”
江屿同步改掉那处。
“其余的差不多。”林宣挑挑眉，“早餐没来的那个男人是？”
“606的，他应该还有个室友...”
“是那个小姑娘吧，两人看起来像是情侣，那姑娘从进餐厅起就一脸被吓坏了的表情。”
“那，分头行动吧，除了这个，还有几间房间没有钥匙对应，我们两个去确认一下。”
“好，”林宣笑笑，看向赵文舟，眼里带着些探究意味。
“你们早上说了什么？”赵文舟平静回视反问道。
“哦...她问我说，这次NPC没有提到具体任务，也没有说过生存时限，问我有什么头绪。”江屿看了眼林宣。
林宣也点头，“我们俩的猜测大致是一个方向，生存时限可能和房间剩余数量有关。”
“哦...”
“我能不能插嘴问一句，这位是你？”林宣这才打量赵文舟几眼。
江屿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我见他最后来，那房东没给他选房间的权力，所以插手帮了他一把。”
“哦，”林宣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往楼道去了。
“我们也走吧。”江屿偏偏头。
赵文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那表格上的除却表格，还带有每个房间的人数，他的手伸去，“让我看看这个名册吧。”
“嗯。”
赵文舟接过名册单，人员分布目前比较简单，2层204.205.207分别有两人，307两人。
4层除了他们和林宣一人住的405，还有404两人。
5层则有501.502两人间，506.507分别一人住。
6层605.606.607都是两人。
赵文舟一边看，一边与江屿朝楼前走过去。
“我在想，”他开了口，身前几步的江屿停下，转身看他。
“现在我们有这份信息了，直接去找房东的钥匙串对应吗？”
“嗯，我正准备去试试。”
两人又绕过楼身，到了101门外，此时门正紧闭着，古朴的木门上被油污浸透，江屿抬起手挣扎片刻，终于勉强找到一处干净些的地方，于是叩响三下房门。
许久没有人应门。
江屿再抬起手想敲门时，门被打开一条缝，里面的人露出半边眼睛，粗声粗气地问道，“干嘛？”
“您好，我们有点问题想要麻烦您一下。”江屿露出个笑，但房东语气里依旧是满满的不耐烦，“有话快说，别耽误我时间。”
“奥是这样，我们的钥匙好像丢了，能不能让我们先用备用钥匙，我们找到钥匙之后一定立马还回来的。”
江屿的神色极其恳切，眉目间还带着点惊慌，连语气都有些颤抖。
赵文舟就在他几步之外，瞅瞅他，又瞅瞅房屋里的女人，挑了挑眉毛。
入戏这么迅速。
而房东眼神里一瞬间闪过一丝犹疑，江屿又立马补充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位朋友第一次来不知道规则，不小心把钥匙弄丢了，能不能麻烦您先借我们用下。”
房东的瞳仁转了转，之后转身回到房间里，钥匙碰撞的叮铃声同步响起。
借着这点时间，两人视线都探进可见的一缝的房间里。
但屋内太黑，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很小的一点光亮，幽幽的荧光。赵文舟认出那是生日的那种莲花灯的轮廓。
他和江屿对视一眼，江屿点点头，显然也看到那处灯光。
片刻后，房东再次出现在门口，依旧只露出眼睛，在那里她低下眼将钥匙藏在门后正要卸下备用钥匙。
江屿皱起眉，瞥了赵文舟一眼，筹谋片刻依旧觉得自己的猜想大概是正确的。
下一秒，他把手按在门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往门板上压过去。
木门发出惨痛的一声哀嚎。
而那房东本就在卸钥匙，没有刻意压门，被这么一冲撞顿时往后退好几步，门也大开，重重拍在一侧墙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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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红白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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