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稀疏的窗棂，在微尘中洒下斑驳的光柱。曾经充斥着儿女嬉闹声、读书声的老宅，如今复归一片祥和的宁静。
覃深从院子里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喷壶，袖口沾了些许新鲜的泥土。他走到窗边，那里摆着几盆林清精心照料的兰草与药草。
“这株石斛，昨日看着还有些恹恹的，今日精神头便足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叶片喷着水，动作虽不如林清那般轻柔精准，却带着一份难得的专注与笨拙的温柔。
林清正坐在窗下的矮榻上，缝补着他一件旧袍衫的袖口。闻言，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手中的针线，落在他和那盆石斛上，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那般大水漫灌似的，它能不精神么？”她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不经意的揶揄，眼神却柔和得像化开的春水，“昨儿是我用了些药渣沤的肥，它这是得了滋养，与你那几瓢水可没多大干系。”
覃深也不恼，放下喷壶，走到她身边坐下。高大的身躯让榻子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他看着她飞针走线，那双手，曾经救死扶伤，灵动非凡，如今布上了些许岁月的纹路，却依旧稳定而温暖。
“阿蛮前日捎信来，说他家那小皮猴，又闯了祸，打碎了邻家的瓦罐。”覃深忽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笑意。
林清头也没抬，嘴角却弯得更深：“可不是么，那性子，活脱脱随了他爹小时候。你可记得，阿蛮像他这么大时，带你那方宝贝砚台出去显摆，结果掉进池塘里，回来吓得躲在我药房里不敢出来？”
“怎会不记得。”覃深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时光，“你把他藏在你那堆草药后面，我还以为他又跑去哪里野了，急得不行。最后还是你替他赔了我一方更好的砚台。”
“你那哪里是心疼砚台，”林清终于停下针，抬眼嗔怪地看他一眼，“你是气他不与你亲近，有事只来找我这个娘。”
覃深被说中心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如今想来，是我太过严苛了。”
“都过去了。”林清轻轻说道，语气里是彻底的释然，“孩子们都很好，这就够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几声鸟鸣，更衬得满室安宁。阳光缓缓移动，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融在一起。
覃深看着身旁的妻子，她鬓角已染上清晰的霜色，眼尾也爬上了细密的纹路。可在他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在灵山上，会让整座山的花都为之失色的桃灵；是那个在军营里，敢直视着他眼睛说“只有伤患”的倔强女子。
他伸出手，布满老茧的、曾经紧握兵符与剑柄的大手，轻轻覆盖在她握着针线的手上。
林清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
没有更多的言语。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用语言来填满每一个瞬间。这满室的寂静，这交融的呼吸，这相握的双手，便是他们对漫长岁月和深沉情分最庄重的回答。
日子就像院中那口水井，波澜不惊，却深不见底，蕴藏着他们共同的一生。这，便是他们第一世，所能企及的最圆满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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