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爷家的土坯房在村东头最边缘,紧挨着后山。房子已经破旧,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黄泥和稻草。但门口那棵枣树却生得极好,枝干虬结,叶子已经落尽,在月光下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林晚照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那扇虚掩的木板门。
“谁啊?”里面传来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刘爷爷,我是新来的知青林晚照,想跟您打听点事。”她尽量让声音显得乖巧。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瘦小的老头,头发全白,背有些佝偻,但眼睛却很亮,像深山里活了很久的动物。他上下打量林晚照,目光在她手腕上停顿了一瞬——那里,银镯在衣袖下露出一小截。
“进来吧。”刘老太爷侧身让开。
屋里很暗,只有一盏煤油灯在桌上跳动。土炕上铺着破旧的草席,墙角堆着些农具,空气里有股老年人屋里特有的气味,混合着草药和灰尘。
林晚照在唯一一张木凳上坐下,刘老太爷坐在炕沿,两人之间隔着一臂距离。这个距离很微妙——既不算亲近,也不会显得太疏远。
“想问什么?”刘老太爷开门见山。
“我想问问村里以前那棵老槐树。”林晚照斟酌着词句,“听赵会计说,您记得清楚。”
刘老太爷的眼睛在昏暗中闪了闪:“槐树啊……砍了快二十年了。1958年,大炼钢铁,公社来人,说那树够粗,能烧好几天炉子。”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晚照听出了一丝别的情绪——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
“那树……有什么特别的吗?”她试探着问。
“特别?”刘老太爷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特别大算不算?三个人合抱不过来。春天开一树白花,香得整村人都能闻到。秋天结荚,风一吹,哗啦哗啦响,像下雨。”
他的描述很生动,林晚照仿佛能看见那棵树当年的模样。
“就这些?”
刘老太爷沉默了。他盯着煤油灯跳动的火苗,好一会儿才说:“女娃娃,你为什么问这个?”
林晚照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外婆喜欢槐花,说以前在上海,弄堂口有棵老槐树,她小时候常爬上去摘花。后来树砍了,她念叨了一辈子。我就想,要是能找到槐花,晒干了给她寄回去……”
这话半真半假,情感到位。
刘老太爷看着她,眼神很深。那目光不像八十岁老人应有的浑浊,反而清澈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你外婆叫什么?”他突然问。
林晚照心里一紧,面上却平静:“陈婉清。”
“陈婉清……”刘老太爷重复了一遍,摇摇头,“不认识。不过姓陈的……咱们公社倒是有几家。”
他顿了顿,又说:“那棵老槐树,除了大,还有个说法。”
“什么说法?”
“老一辈人说,那树有灵。”刘老太爷压低声音,“民国二十六年——就是1937年,日本鬼子打过来那年,有人在树底下埋了东西。”
林晚照的心跳漏了一拍。
1937年。和外婆得到镯子是同一年。
“埋了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
“谁知道呢。”刘老太爷摇摇头,“有人说是金银财宝,有人说是要紧文书。反正树砍的时候,公社派人把树根都刨了,也没见着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谣传?”
“也许吧。”刘老太爷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水,“不过这谣传传了几十年,总有点由头。”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声响。
林晚照的大脑飞速运转。刘老太爷的话里信息很多:老槐树下确实埋过东西,时间节点和镯子流入民间的时间吻合。但东西在砍树时没找到——是被挖走了,还是根本没埋在那儿?
或者,埋的根本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沈红梅说的那个铁盒?
“刘爷爷,”她换了个角度,“您说那树有灵,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过?”
刘老太爷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林晚照有点发毛。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我十岁那年——那是1925年吧,村里闹瘟疫,死了好多人。我爹我娘都染上了,躺在床上等死。”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时候村里请了个道士,道士围着老槐树转了三圈,说树底下压着不干净的东西,要作法。作法那天晚上,全村人都去了,我也去了。”
煤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
“道士烧了符,念了咒,然后在树根下挖。挖了三尺深,挖出个陶罐。”刘老太爷的眼睛在昏暗中发亮,“陶罐里是一具婴儿的骨头,小小的,蜷成一团。”
林晚照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道士说,那是民国初年,村里有个未婚先孕的姑娘,把孩子生下来就掐死了,埋在槐树下。孩子的怨气不散,就闹了瘟疫。”
“后来呢?”
“后来道士把骨头烧了,灰撒进河里。说来也怪,那之后瘟疫真就慢慢停了。”刘老太爷叹了口气,“所以老一辈都说,那树不吉利。1958年要砍树,好多老人拍手叫好。”
这个故事太离奇,离奇到林晚照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原本只是来打听铁盒的下落,却听到了这样一个诡异的故事。是真是假?还是老人记混了,或者故意编出来吓她?
“吓到了?”刘老太爷看她不说话,笑了,“你们城里娃娃,不信这些。”
“我信。”林晚照认真地说,“万物有灵,老树活得久,总会有点故事。”
这话说得得体,刘老太爷点点头,似乎对她多了点好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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