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婆喜欢槐花,等明年春天,后山野槐林开了花,你去摘些就是。”他说,“不过别一个人去,山里不安全。”
“谢谢刘爷爷提醒。”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晚照转头,看见陈铁柱推门进来。他显然是跑来的,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都是汗。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意外。
“队长?”林晚照站起身。
陈铁柱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刘老太爷:“太爷,我找您有事。”
他的语气很急,但林晚照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个布袋,鼓鼓囊囊的,像是粮食。
刘老太爷倒很平静:“铁柱来了啊,坐。这位是林知青,刚来咱们队。”
“我知道。”陈铁柱把布袋放在桌上,在林晚照对面坐下,“林同志怎么在这儿?”
他的目光锐利得像刀子,直直刺向林晚照。
林晚照保持着镇定:“我来跟刘爷爷打听槐树的事,想给外婆寄点槐花。”
“槐花?”陈铁柱的眉头皱了皱,“那得等明年春天。”
“先打听清楚,到时候好去摘。”
两人一来一往,表面上客气,底下却暗流涌动。刘老太爷坐在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笑了。
“你们俩,倒是挺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林晚照和陈铁柱都是一愣。
“都爱打听老事。”刘老太爷补充道,“铁柱前几天也来问过槐树的事。”
林晚照心里一震。
陈铁柱也在打听槐树?
为什么?
她看向陈铁柱,发现对方的脸色变了变,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那一瞬间的慌乱没逃过她的眼睛。
“我是听赵会计说太爷记性好,就来请教。”陈铁柱解释,但解释得有点刻意,“队里要修路,可能要动后山那片地,我得先了解情况。”
这个理由很官方,挑不出毛病。但林晚照不信。
“原来是这样。”她顺着话说,“那刘爷爷,我不打扰您和队长说正事了。今天谢谢您,我改天再来看您。”
她起身告辞,刘老太爷没留她,只是说:“有空来坐。”
陈铁柱站起来:“我送送林同志。”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夜已经深了,山村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黄土路上。
走出十几米,陈铁柱突然开口:“林同志对槐树很感兴趣?”
“只是帮外婆打听。”林晚照侧头看他,“队长呢?修路需要了解槐树的历史?”
陈铁柱的脚步顿了顿:“了解清楚,免得出问题。”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都没再说话。但那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像绷紧的弓弦。
快到知青点时,陈铁柱突然说:“后山野槐林,女同志最好别一个人去。”
这话他之前说过,但这次说得更郑重。
“为什么?”林晚照问。
陈铁柱沉默了几秒:“山里野兽多,不安全。”
只是野兽吗?
林晚照不信。但她没追问,只是点点头:“谢谢队长提醒。”
陈铁柱看着她走进知青点的院子,身影消失在门后,才转身离开。他没回自己家,而是又折回了刘老太爷那儿。
屋里,刘老太爷还坐在炕沿,煤油灯已经调暗了。
“太爷,她问出什么了?”陈铁柱急切地问。
刘老太爷慢悠悠地喝了口水:“就问了槐树的事,说是给外婆寄槐花。”
“您信?”
“信不信不重要。”刘老太爷抬眼看他,“铁柱,你也在找那棵树下的东西,对吧?”
陈铁柱僵住了。
“别瞒我,我看着你长大的。”刘老太爷叹了口气,“你十岁那年摔下山洞,醒来后就像变了个人。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
陈铁柱的手握成了拳,指节发白。
“太爷,我……”
“你不用告诉我为什么。”刘老太爷摆摆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提醒你一句——那个女娃娃不简单。她手腕上戴的东西,我认得。”
陈铁柱猛地抬头:“什么东西?”
“一对银镯子,龙凤纹。”刘老太爷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1937年,我在县城的当铺见过。当时是一个女人拿来当的,说是家传的宝贝,要不是逃难缺钱,绝不会卖。”
“那女人……”
“姓陈,叫陈婉清。”刘老太爷一字一句地说,“就是林晚照的外婆。”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铁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林晚照时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不是脸熟,而是她身上有种和他相似的气息。
那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太爷,槐树下到底埋了什么?”他哑声问。
刘老太爷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铁柱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不知道。”老人最终说,“但我爹告诉我,埋东西的那天晚上,他看见了。是几个穿军装的人,抬着个铁箱子,半夜摸黑埋的。埋完就走了,再没回来。”
“军装?哪边的?”
“看不清楚,天黑。”刘老太爷摇头,“但我爹说,其中一个人走路姿势很奇怪,像是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陈铁柱的大脑飞速运转。1937年,穿军装的人,受伤,铁箱子……会是什么?军饷?武器?还是文件?
“树砍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挖出来?”他不甘心。
“公社的人挖了三尺深,只挖到些碎陶片,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装婴儿骨头的罐子的碎片。”刘老太爷顿了顿,“不过……有件事我没告诉那个女娃娃。”
“什么?”
“砍树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去挖过。”
陈铁柱的心跳骤然加速:“谁?”
“不知道。那天晚上月亮很大,我起夜,看见槐树底下有个人影在挖。挖得很急,挖了大概一个时辰,然后抱着个东西跑了。”刘老太爷回忆道,“我当时害怕,没敢追,也没敢告诉别人。”
“那人长什么样?”
“天太黑,看不清。但个子不高,跑起来有点跛。”
跛脚。
又是跛脚。
陈铁柱的脑海里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但都不确定。那个年代,村里有几个跛脚的人?现在还在世的有几个?
“这事还有谁知道?”
“就我一个。”刘老太爷看着他,“铁柱,你要是真想找,得从跛脚的人查起。不过二十年了,那人也许早死了,也许东西早转移了。”
陈铁柱深吸一口气:“谢谢太爷。”
“不用谢我。”刘老太爷摆摆手,“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这些秘密带到土里也是浪费,不如告诉你们这些年轻人。只是……小心点,别惹祸上身。”
陈铁柱点头,拎起布袋——里面是五斤玉米面,他每个月都会给刘老太爷送点粮食。老人无儿无女,全靠队里和乡亲接济。
走出门,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陈铁柱抬头看天,月亮已经偏西。他想起林晚照那双眼睛,清澈,冷静,底下藏着和他一样的东西——秘密。
他们都在找槐树下的东西。
但目的可能不同。
他需要弄清楚,林晚照到底是敌是友。
而此刻,知青点里,林晚照躺在木板床上,同样睡不着。
刘老太爷的故事在她脑海里回放。婴儿骨头,跛脚的人,深夜挖宝……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更深更暗的谜团。
她原本只是想完成和沈红梅的交易,现在看来,这件事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
还有陈铁柱。
他也在找槐树下的东西,而且显然知道得比她多。
手腕上的银镯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这一切都和她有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模糊的光斑。
林晚照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空间。黑土地在夜色中沉默,古井的水面倒映着不知名的微光。
她走到井边,低头看水中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少女,眼神坚定,但眉头微蹙。
“你到底卷进了什么?”她轻声问倒影。
水面泛起涟漪,倒影碎了又合。
而在涟漪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铁箱的轮廓,又像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林晚照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水面已经恢复平静。
是幻觉吗?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从今晚起,她不能再把这件事仅仅看作一场交易。
槐树下的秘密,牵扯着1937年的往事,牵扯着外婆的镯子,牵扯着陈铁柱的异常,也牵扯着她自己。
她必须查清楚。
不管是为了沈红梅,还是为了她自己。
夜更深了。
山村的某个角落,一个跛脚的身影悄悄推开柴房的门,从墙角的破坛子里,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铁盒。
铁盒已经锈迹斑斑,但锁还完好。
那人摸着铁盒,低声笑了。
“二十年了……终于有人来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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