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多财的话也成功让秦姝找到了这股熟悉感出自何处。
见二人尝出了其中的关窍，宋怀峥也不藏着掖着，开口为二人解惑：“正是，一般的酿烧鱼的部分食材都是由黄酒腌制，那日桑桑让暮山带回来的酒却让我有了新想法。所以这次，我特意嘱咐厨子将腌制食材的黄酒改成了桑桑的桑葚酒。桑桑尝尝月见楼的酿烧鱼，看看二者谁的味道更胜一筹？”
闻言，秦姝尝了一下月见楼的酿烧鱼，仔细品尝后开口道：“嗯……二者的味道确实各自不同，但若非要分个高下，怕是为难。不过若是不喜黄酒辛辣的人，或许更会喜欢这道用桑葚酒的酿烧鱼。”
“如此，便够了。”听了秦姝的话，宋怀峥总算是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自己也尝了一口酿烧鱼，“今日诸多菜肴之中，我最喜这道。”
光是尝菜，就尝了好几个时辰。
虽说每道菜只吃一两口，但耐不住这种类之多，尝到后面，秦姝也渐渐说不出什么好的想法了，一心想结束今日这匆匆的尝菜之旅。
临行前，宋怀峥不便出门，便只安排暮山送二人出门。
只是二人即将离开时，宋怀峥开口道：“今日多谢二位了。桑桑，虽然你不愿意做第一楼的二东家，但若是哪日改了主意，欢迎随时来找我。”
见宋怀峥说得如此恳切，秦姝心里也默默动摇了几分，但做生意不是交朋友，很多时候并不能凭一时好恶：“怀峥，你让我再想一想吧。我只会酿酒卖酒，你让我做这么大酒楼的一个二东家，实在强人所难。”
听到秦姝松口，宋怀峥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但见秦姝始终有疑虑，也只能压下自己的激动，耐心宽慰：“桑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曾经的第一楼或许还有几分虚名，可如今……它便是连路边的小贩也比不上了。桑桑，你无需有太大的压力。你若愿意来这，我自欣然。但你若不愿意，我也接受。但桑桑，只一点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那便是第一楼日后的酒水供应。”
“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秦姝开着玩笑，试图让此时的氛围能够更轻松一些。
不过宋怀峥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如此认真，她自然也得回报以同样的认真：“可是怀峥……你让我来做这个二东家，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诚然，他们相识已有一段日子，相处也甚是愉快。
可就凭这点微末的朋友之谊，就能给予如此大的信任，交予如此重的担子吗？
如宋怀峥最初所说，是为了做一个不与宋家扯上关系的生意，可自己与他相识尚不足半年，就不怕她倒戈或是卷钱跑路，害他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吗？
秦姝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疑问，同样作为生意人的宋怀峥自然也明白。
可世间总有一种情感，能叫人不顾一切，去做一些事。
哪怕这些事，在旁人眼里，不过是疯人行疯事罢了。
可他起初想要做一份独立于宋家的生意，其中原因种种，无法与外人道。
然寿数所限，很多时候，也由不得他慢慢筹谋。
“桑桑，我承认，重开这第一楼有我的私心，其中也包括想让你做二东家这件事。但无论你信与不信，我对你并无恶意，也从未有过算计之心。”
“不怕你笑话，我宋怀峥一生，受益于宋家，也受制于宋家。从小，因着家财雄厚，再加上于生意一途颇有些天赋，我八岁便接手家中生意，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可旁人只会说我是首富宋家的公子，只因家底雄厚，才有今日之成就。可我不甘，只愿后世将来众人知我是宋怀峥，而不是什么受家族蒙荫的富家公子……”
“所以我秘密接手了这第一楼，至于选择桑桑你，除却私心，我也曾派人了解过你，知道你确实有能力，有野心……或许，你年纪尚轻，很多东西都还不会。但是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我自幼就知晓，我天生病体，寿数有限。只希望临死之际，能留下什么独属于我宋怀峥的东西，这第一楼便是其中之一。”
“既如此，桑桑你为何不肯踏上我这座青云梯，直上云霄一展抱负呢？”
对方情急之下竟然说了这许多的话，甚至激动之处，好几次气差点没上来。
听到宋怀峥情真意切地剖白，秦姝心中一时思绪万千，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或许……我并没有你想得那样好。”
自己虽然有将自家酒坊做大做强的想法，可是，现如今如此大的馅饼砸中自己时，秦姝只觉得惶恐不安。
“桑桑，我今年已经二十了。我自出生，便有医者言，我寿数将不过二十有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当帮帮我这个朋友临终的心愿吧。”
见秦姝沉吟着没有说话，宋怀峥的心更难过了。
“桑桑，求你帮帮我。”
宋怀峥说得难受，秦姝听着也不好受。
“怀峥，你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等过几日我再给你答复。”秦姝慌乱地只想先将眼下给度过去。
说完拉着郑多财就要离开，宋怀峥看在眼里，心中难过。
但还是整理好情绪，让暮山恭恭敬敬地送她们出去了。
“刚刚诸多妄言，让二位见笑了。”
若不是实在想让秦姝应下自己的这份差事，那些埋藏在心底地本不欲与人言说的，又怎会主动**裸地展露于人前。
可即便如此，依旧得不到心中那人，哪怕只是出于同情怜悯的眷顾。
离开第一楼走了好远，秦姝心中依旧闷闷地有些难受。
纵然宋怀峥说得再如何动人，可这种事实在无法叫人轻易就做了决定。
“你想答应就答应，不必管旁人。我相信凭你的能力，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一定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
见秦姝自从第一楼出来后，紧皱的眉头就未舒展过，郑多财骤然出声打断了秦姝的思绪。
秦姝闻言，只觉得郑多财言语天真，无奈地笑了一声：“自己开酒楼，你知道……”
“我知道。”
秦姝话音未落，就被郑多财认真又肯定的声音打断了。
看着郑多财那双坚定的眼神中迸发出来的灼热的光，秦姝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二人站在人群涌动的街道上，双目对视良久，一动不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不相干。
世界之大，此时却只能听到彼此从平静的眸光中迸发出的如夏秋急雨般的心跳声。
此刻周围寂静无声，唯有彼此的心跳，如鼓擂一般，吵得人无法思考。
过了许久，郑多财才喃喃开口：“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他的私心，更知道自己在此刻没能藏住的私心。
可我也知道，我没有权力去阻止这一切明明会有利于你的发生，更甚者，我应该劝你去接受。
因为我知道，这会使你更开心、更好。
而这些，远远是我做不到的。
想到这，郑多财的眼底多了一层落寞，如稍纵即逝的晚霞，为他苍白的脸上添上了一抹薄色。
秦姝听出他未尽的语意，只是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者说是不好作答。
“你误会了……”
最后，也只能扭过身去，干巴巴地说出这句毫无可信度的话。
看着秦姝侧身的背影，郑多财几次想要开口。
可是嘴唇张了又闭，似乎有什么话要不受控制一冲破牢笼。
“我没有，秦姝，我……”
侧身而立的秦姝不知道郑多财此时的表情，却莫名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二人身边的风似乎也跟着急促起来，在二人的脚边吹起一个小漩，带起几片碎叶。
“秦姝，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随着郑多财话音落下的，还有脚下的那一片小叶。
尘埃落定的还有秦姝那颗被揪起来的心。
听完郑多财的话，秦姝暗自舒了一口气，随即回身笑道：“你可别忘了，你可是签了我十年的卖身契，你不跟我你跟谁？”
秦姝的话成功让原本尴尬的气氛重新变得活络起来。
看着秦姝欢乐的笑靥，郑多财也跟着呵呵傻笑起来：“我都听你的。”
“好了，耽误这么长时间，莺莺估计都等急了！”
秦姝一巴掌将傻乐的郑多财打回神，二人很快重拾心情，踏上去莺莺点心铺的路。
自秦姝说好办完事再回来后，黄莺莺就没多少经营铺子的心了，一心计划着晚上准备些什么菜，来招待自己的朋友。
为此，黄莺莺从所剩不多的钱匣子里，拿出来一些，特意跑去月见楼买了几道招牌菜。
回到点心铺的秦姝二人，看到满满一桌的饭菜，还有不少和白天所见重复的，肚子里的那股饱腹感又悄悄涌了上来。
见二人，尤其是秦姝动筷不勤，黄莺莺一脸疑惑：“桑桑，饭菜不合胃口吗？”
秦姝摇摇头，随即为难地和郑多财对视了一眼，只好将今天白天的经历简单地和黄莺莺说了一遍。
听完原因后，黄莺莺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失落的神情。
随即瞥到桌上自己特意准备的糕点，随即道：“那我去给你拿山楂糕，你先消消食再吃！”
说完也不顾秦姝的反应，起身去拿来山楂糕，送到秦姝眼前。
虽说山楂有消食之效，可这也是实打实的粮食做的。只是看着捧着糕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黄莺莺，拒绝的话，秦姝怎样也说不出口。
只得拿了一个强迫自己吃下去，一个小小的山楂糕就足足吃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吃完晚饭，天色也不早了。
若是再耽搁下去，十几里的路就得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了。
看着刚坐下没多久就要离开的秦姝，黄莺莺有些不舍地抱住秦姝的胳膊：“桑桑，要不你今晚留下来吧，和我一起住。这里晚上会有夜市，可多好玩的了，还有半个月不是要中秋了吗？我听韩大哥说，等过几天，每天晚上都会有灯会，一直到中秋结束呢！”
“我出门的时候和我爹娘说的一日就回去，如果迟迟不回去，她们会担心的。”秦姝脸上显露几分为难的神色。
黄莺莺一听，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随即眼珠子一转：“那你让郑多财回去，和伯父伯母说一声，你过几天再回去！”
被贸然点名的郑多财刚想张口拒绝，却先下意识地看向秦姝。
只见秦姝虽一脸难色，但神情很明显动摇了。
只是秦姝还未开口之前，除了黄莺莺，郑多财同样在等秦姝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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