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昌平县婴哭

六年了,那人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彻底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们一起种下的苹果树已经成林,他们开辟的地如今早就被荒草覆盖,他们一起打的井,早已干枯。

苏燃前几年总会回去看看他们的家,他不信林恒毅真的那么绝情,真的可以再也不踏入他们的家。

但是,他就是如此,再也没有回过他们的家。

林恒毅跟他当初离开的样子一模一样,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精致的五官,带着紫色的眼睛,让他犹如谪仙。

那是无数日夜出现在苏燃梦里的人,那人一次一次的从他的身边走过,那样的决绝,那样的义无反顾。

苏燃无数次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想要抱住他,阻止他离开,仿佛这样就能回到以前。

然而全是徒劳,再次睁开眼睛,什么也没有改变。

林恒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祈求的神情,那是苏燃在乱坟岗都没有见过的表情。

他抬着胳膊,恳求的看向苏燃,像个无助的孩童一般。

他在跟自己求救。

苏燃皱眉,“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高高在上的修真界第一人,已经是大乘期后期的顶级修士,半条腿跨入天门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他求救?

林恒毅指了指嘴巴,摇了摇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

苏燃这时候才发现,他的下半身全都是血。

“谁做的?”苏燃快步上前,好大的一片血迹,把他下半身的白色衣服全都染红了。

竟然还有人能把林恒毅伤到这种地步?难道是天上的神仙吗?

仔细想想,当年他不是被人给扔到了乱坟岗嘛。两大宗派,一国之力维护的人,不也是差点死掉吗?

苏燃忍不住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你怎么这么倒霉?又落到我手里了?你的新娘子呢?人家还要你吗?”

林恒毅直盯盯的看着他,两行热泪瞬间划过他的脸颊,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苏燃只觉得心口被无数针扎一般,他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拉,直接把人给扔到了背上。

“不怕,你还有我。”

不管何时,我都在等你回来。

林恒毅,我一直都在等你,你知道吗?无论你辉煌也好,落难也罢,无论你,俊美无涛风光无限也好,还是你落魄到只剩下了一口气,我都要你,只要你!

苏燃咬着嘴唇,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眼泪,他的泪早就流干了,他们一家人团聚了,这应该是天大的喜事才是。

冷风吹过,背上的人寂静无声,腿部黏腻的血已经冰冷如刀,他安静的趴在苏燃的背上,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苏燃猛地清醒过来,浑身战栗,不对,这不是林恒毅。

十年了,苏燃太了解他了。他是绝不会求饶的一个人,也从来不会落泪,

所以,这是什么东西?

苏燃只觉得全身汗毛瞬间炸开,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对上那人阴冷的目光,他的嘴角微微的翘起来,黑夜里,月光下,精致的五官像是覆盖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五官变得模糊,像是一点一点的在淡化,在消失。

他伸出来手,指向了前方。

苏燃顺着看了过去,那是一处破庙。

杂乱的干草,早就把破庙团团围住,就像是野地里的一处荒坟,周围都散发着诡异的鬼火。

他要带苏燃去哪里。

苏燃回过头去,来福已经距离他有一段距离了,警觉的来福,目光凶恶的盯着苏燃背后的东西。

苏燃对来福点了点头,示意它别跟着太紧。

苏燃不知道这东西是善是恶,他要带自己去破庙去干什么。但是苏燃知道必须尽快把他从后背上除去。

后背给了怪物,犹如被人扣住了咽喉。汗珠已经顺着脖子往下流 ,苏燃不敢轻举妄动,他不了解这东西的实力,只能暂时顺从的继续往前走。

只是脑子急速的思考,思索着这鬼怪到底是什么东西。

破庙已经荒废多时,一边的大门已经找不到了,另一边的大门躺在地上,高大威武的神像直立立的坐在真中间。他目光炯炯,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慈悲。只是身体残破掉漆,已经很久无人清理了。

背上的东西,示意苏燃走进去。

苏燃站在寺庙的门口没动,那东西低下头来,黑的犹如磨盘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苏燃。

苏燃也仰头看着他,跟林恒毅一样的容貌,那是无数次梦里才能看到,醒来却是一场空的人。

“你要进去?”苏燃开口,盯着他道。

那东西点了点头。

苏燃镇定下来,他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苏燃迈步进去,后背上的东西瞬间有了变化,喉咙里发出了“噗呲 ,噗呲”的声音。

苏燃猛地的抽出来腰间的短剑,回身,直入那东西的喉咙深处。

“啊啊啊啊啊!”那怪物咆哮起来,惊天动地,他咆哮的举着爪子再次王苏燃扑去。

苏燃一个旋转,飞跃而起,对着短剑的剑柄狠狠地踹上去,剑身划过怪物的脖颈,把一个还是林恒毅的脑袋割了下来。

没有脑袋的怪物,巨大的胳膊挥舞了片刻,硬生生的摔倒在了地上,又过了一刻钟,整个庙宇里变得异常安静。

怪物身体变得面目全非,但是脑袋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苏燃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这个头颅保存起来。

苏燃拿出来符咒 ,贴在怪物的尸体上,尸体灼烧起来,片刻之后,化为了一片灰烬。

“来福,进来了。”苏燃对着门口喊道。

来福带着明宝进来了。

刚刚的打斗声还是吵醒了明宝,他揉着眼睛,撅着嘴巴,明显有些不高兴。

苏燃从储物袋里拿出来蜡烛点燃,放在佛像的供桌上,整个庙宇都明亮起来。

苏燃点燃了火堆,又把明宝的小床,小被褥,小毯子 ,小枕头,全都拿了出来,让他舒服的躺在上面。

他给来福喂了一点东西,就开始拿着小锅给明宝煮粥。

“我不想吃。”明宝的胃口一直不好。

苏燃哄着他道:“我饿了,一会我吃。”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明宝嘟囔的道,“你答应我了。”

苏燃苦笑了一下,是啊,答应他去见林恒毅。可那人可不是他们说见就能见的,不管是天玄门,还是紫运国的皇宫,都是他们决不能踏入的存在。

“我记得的,等我解决了昌平县的事情,就带你去,好不好?”

“算了,别去了。”明宝忽然道。

“为什么?”苏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反悔了?”

明宝转过身子,背对着苏燃,“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苏燃一把抱起来他,“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个世上,他可以不喜欢任何人,但是绝对不会不喜欢我们明宝。父母对孩子的喜欢,那是骨子里带来的,谁也无法改变。”

“可是——”

苏燃抱紧了他,他知道这孩子因为体弱,一直有些自卑。

“我们明宝最好了,是最可爱,最聪明,最乖巧的孩子,不管是谁,都会喜欢你的。知道吗?”

明宝就不说话,他咳嗽了几声,乖乖的躺在了火堆边上的被窝里。

“他为什么从不来看我?”

苏燃搅拌着小锅里的米粥,火光照的他的脸红彤彤的。

“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我们也不能让他知道。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们要支持他,不能托他的后腿。”

明宝点了点头,像是听明白了。只是五岁的孩子,又能明白多少。

就是苏燃自己,很多时候也想不明白。

“想不到这里还有人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庙门口,苏燃立刻站了起来,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短剑。

“哎呀,还有吃的,老婆子我有口福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佝偻着背,后背上背着巨大的牛皮袋,穿着破旧的衣衫,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苏燃盯着她。

苏燃没有听到她过来的脚步声,仿佛这人瞬间就到了庙门口的。

她笑盈盈走进来,跟明宝打招呼道:“好漂亮的小宝宝,奶奶这里有个小玩意,你要吗?”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橘红色的小灯笼,上面雕刻着九条小龙,各个精致 ,她旋转了一下,小灯笼亮了起来,更是把九条小龙衬托着要飞出灯笼一般。

“喜欢吗?”老人笑着递到明宝身边。

小孩子都喜欢这些小玩意,明宝的眼睛亮晶晶,他扭头看向苏燃。

老人也看向苏燃,“不值钱的小玩意,送给孩子玩吧。”

苏燃笑了笑道:“不必了。”

明宝听到苏燃的话 ,虽然很喜欢小灯笼,却也不再看一眼,转头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了。

老人笑呵呵的道:“你家孩子可真乖。”

“没办法,出门在外,总要小心些。”苏燃客气的道。

老人慈眉善目的,当下也不再说话,随地坐在了苏燃的不远处,开始整理她后背上的牛皮袋子。破庙里的巨大佛像,忽然从头部掉下来一大块泥块,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苏燃转头看去,只见那慈眉善目的佛像眼神变了,他双目向下,目露凶光,一丝极其低沉的喘息声 ,冒了出来。苏燃再要仔细去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苏燃立刻把明宝的小床拉到自己身后,转头过来盯着那老人。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苏燃的变化,依旧在整理自己的牛皮袋。

牛皮袋里装的东西不停的动来动去,像是活物一般。

“里面是什么?”苏燃开口道。

老人对于苏燃的警觉和冷漠似乎毫不在意,她笑着道:“你可以看看嘛。”

老人打开了袋子,苏燃看了过去,竟然是一群小蛇。几十条交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

小蛇觉察到袋子开了口,立刻往外面爬来,看到了苏燃,就要往苏燃的身上爬去。

老人伸手抓住了几条小蛇,把它们重新塞到了袋子里,封住了口。

“我是扑蛇人,昌平县里有一家蛇肉馆,吃的都是我抓的蛇。”

“你去昌平县?”

老人道:“是啊。”

“昌平县最近可不太平。”

老人笑着摇摇头,“那是他们无知,犯了禁忌,你只要守规矩,就会一点事也没有。”

“哦!敢问是什么规矩?”苏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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