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铃声在耳畔处响了很久,又换成了更加无情的机械女音,“……请稍后再拨……”姜最按了挂断键,然后又一次地拨了过去。
电子音响了又断,姜最打了三四个电话过去,无一例外都无人接听,他知道裴佑廷不会那么好说话的,不接电话也不过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他的心脏像是被关进一个密不透风的容器,窒息又烦闷。
姜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契而不舍地拨了过去,打了大概快要十多次那边才接通,曾经让姜最无比着迷的、磁性悦耳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你好。”
姜最握紧了手机,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裴佑廷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姜最?”
姜最这儿没有出声,倒是让裴佑廷更肯定了来电人,接下来的话又变得肯定了些,“姜最。”
他好像嗤笑了一声,像是淡淡的风扫过了姜最的耳侧:“舍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十六个来电记录,不太像你啊,嗯?毕竟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裴佑廷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着急?”
“所以你打过来做什么?”
姜最的指甲狠狠扎进掌心肉里,他极力将要反唇相讥的冲动按耐下去,姜最深吸一口气:“裴佑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打过来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的吗,现在装傻有什么意思。”
那边沉默了一瞬,须臾间只有柔弱的气流淌过,而后裴佑廷则低低地笑起来,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不错啊,速度比我想的要快一点。”
“我们谈谈。”姜最冷声道,“你没必要这样。”
裴佑廷无视他的后半句话,“谈谈?你想怎么谈。”
“见面聊。”姜最道,“附近有家咖啡厅。”
裴佑廷似乎嗤了一声,“咖啡厅?你也太没诚意了吧。”
“我很忙,腾不出时间,你如果真的想谈谈,就拿出应该有的态度来,想好了再说,挂……”
“等等!”在对方挂断的前一刻,姜最突然出声叫住他,他的呼吸因为紧张和憋屈而显得略微有些急促,“我……那么吃饭吧。”
他按了按太阳穴,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疲惫,“你告诉我餐厅名就好,我去订。”
裴佑廷那安静了很久,安静到姜最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直到裴佑廷的声音再次响起,报出一串法文名字。
姜最愣了一下,只觉得耳熟,而后才从记忆的角落中翻出来,难怪他会熟悉——那家店他去过的,和裴佑廷一起,在他们重逢没多久时裴佑廷找到剧组来带他去的。
姜最嘴角抽了一下,但还是说,“我知道了。”
裴佑廷嗯了一声,“去之后报我的名字。”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们约在晚上七点,但姜最下午五点就到了——其实本来今天的行程都是被排满的,奈何出了那档子事,不管是代言活动还是其余的什么都被迫叫停了,他倒是误打误撞地成了个闲人。
餐厅里的服务生似乎还记得他,姜最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顺便带上裴佑廷的名字,礼仪小姐已经得体地将他往包间内引,进门的时候他又愣了一下,包间也没变,还是当初那一间。
他不知道这间是老板给裴佑廷特意留的,还是裴佑廷想玩什么触景生情的戏码,姜最把自己的手指抠的通红。
直到裴佑廷推门而入,对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似乎有些吃惊,俊美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瘦了很多。”
姜最想冷笑,但还是忍下来了,他只是不动声色道,“还好。”
“我点好了,你还要再点什么吗。”他将面前的菜单推了过去,顺便让裴佑廷看到菜单上的结账单。
裴佑廷只是瞟了一眼,就将其搁在一边,双手交叉,“和上回一样的菜式?”
“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姜最淡淡道。
裴佑廷笑了一声,眉稍扬了扬,“你真的知道吗?”
“我到底想要什么,你其实心里很清楚吧,但就是要跟我打太极,嗯?”
“你知道那不可能了。”姜最说。
裴佑廷似乎对他的话很不屑:“不可能?姜最,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该看清现下形势的。我能让你名利双收,也能让你众矢之的,这个道理你明明懂,可你就是不乐意遂我的愿。“
他轻轻一点身侧的账单,哒哒的响声,动作有点轻佻:“没猜错的话,这顿饭,已经是你求人的极限了吧?”
“你以为我真的在乎这么一顿饭吗?”随着耐心的耗尽,裴佑廷也逐步露出利己而刻薄的那一面,他讥讽道:“你要是真想求我,就现在脱光了在这跟我玩S/M。”
姜最猛地抬眼瞪他,双目赤红,不堪受辱的模样。
“做得到吗,做不到就别谈了,你以为你的屁股多珍贵?”裴佑廷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理了理领子,直接朝包厢大门方向走。
转动门闩的那一刻,他又突然驻足,微微偏头睨向姜最,精致优美的薄唇极为残忍的说出了八个字——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怦。
实木门被甩落回来,沉重的一声响,像一场无形的风暴,将姜最强撑着的自尊和傲骨都吹散了,这八个字像巨石一样将姜最砸的头晕眼花,连同灵魂都被敲碎了。
而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姜最怔怔地从裤袋里拿出来,瞄到来电人是他妈的朋友赵阿姨,他木木地挪动手机,嗓音像是弓弦划在木头上一眼沙哑难听,“喂?”
另一头只传来赵阿姨的呼吸声,她尝试说了几个话音,像是难以启齿,姜最垂下眼帘,“赵阿姨,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最,你……你网上那个视频是真的吗,小最你……人家都说你……你被……还说了另外一些很难听的话……”
她说完,略带期冀地问:“那些都不是真的,对吧?有误会,是不是啊?小最。”
姜最闭了闭眼,喉头上下滚了滚,“是……”
“我在……尝试着解决,别担心。”姜最轻声道,“我妈她……”
他想问一句他妈还好吗,他记得前段时间赵阿姨跟他说过已经找到了和林燕匹配的心源了,只要她妈妈身体机能稳定下来就能做移植手术,只是话还没问出口,对面传来一道尖厉的女声。
“不是的!不是的!!!他说他不会这样的!!!他说过的,他不会和他爸爸一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是一阵子乒乒乓乓东西碎裂的声音,赵阿姨连忙推门进入病房,揽过林燕的肩膀稳定她的情绪,只是情急之下忘了挂电话,手机放在一边,而姜最则将那一切听了个清楚。
林燕哭叫着——姜浩明那档子事发生之后,她精神上就有点出问题了,此时此刻大概是发病了,歇斯底里的大喊着,“恶心,恶心……好恶心!!”
“为什么?!他答应过我的,他说过的!不会变成他爸爸那样的!!”
“你冷静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丈夫和儿子都成了男ji!!”
姜最再也听不下去,掐断了电话,手机扔在一边,他捂住脸,佝偻着身体。
掌心一片湿润。
再出去时,餐厅的礼仪小姐见着他并没有刚来时热情而礼数周全的样子,好似压根没有看见他这个人,姜最行尸走肉一样走出了餐厅,周围的一切衣香鬓影好像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全身上下,夜风拂过他的脸,潮冷的一片。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老样子,解约书白花花地摆在他面前,姜最觉得恍惚,最早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他爆火了,剧本和签约邀请都一股脑地送过来,曾经的一切和现在的一切重叠在一起,姜最笑了,像是疯了。
徐妍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说她会想办法的,姜最问她:“小琳去哪里了?”
徐妍沉默,然后说:“到别的艺人那边去了。”
如果姜最没有意外偷听到徐妍和总监吵架的话,他还是会对绝处逢生抱有一丝期待的,直到他听到总监将文件重重扔在木桌上,剧烈的一声响,打断了徐妍的据理力争和滔滔不绝。
“你没弄懂吗?他已经是弃子了,弃子!!”
“以前保他,是因为有人护着他,可是现在,他没有用了!你还搞不清楚吗?他被雪藏了!不,比雪藏更过分,上面的人要赶尽杀绝,要他永远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没有裴佑廷,他什么都不是。”
没有裴佑廷,他什么都不是。
原来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原来他的清高,和引以为傲的努力与天赋,都跟笑话一样。
“我在划几个有潜力的演员给你,别管他了。”
姜最木讷地离开了,他看了眼自己的余额——他拍戏的片酬都用来给林燕打点心源了,还有一部分的代言费用来付品牌的违约金,到现在手机里的钱所剩无几,还要交房租,完全称得上揭不开锅。
他想过自己会跑一辈子的龙套,也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幸运地被人挖掘,可是姜最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夏天,可是他觉得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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