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把裴响捉回来,按着他坐下。
即便有火光映衬,也能看出裴响冷白的面色泛起红潮,被白翎端详了片刻,别开脸去。
白翎不禁乐道:“你问我,你还不好意思了?啊?不就是初恋嘛。”
驾鹤一脉的弟子们个个挪动屁股下面的石头,凑上前问:“白仙长真的动过凡心?”
“凡心,什么是凡心?修仙的要清心寡欲我知道,但是‘凡’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字眼,凡心,动就动了。”
白翎嘴上夸夸其谈,实则瞧着裴响的后脑勺,见少年人的耳廓微微一动,显然在听,更觉得好玩。
徐师弟问:“所以到底有没有心仪之人?”
白翎道:“没有。”
“哎呀——”
驾鹤一脉的小辈们拍膝顿足,个个无语地撇着嘴,又用屁股把石头挪回去了。
徐师弟气道:“白仙长耍我们玩儿的吧!”
裴响倒是略略回身,瞄了白翎一眼。
白翎正等着他呢,笑眯眯地说:“我看起来很花心吗?不会吧,我明明是潜心修道的正经人。师弟你说是不是?”
裴响一梗,当着外人面,却不好驳斥师兄,只得是半信半疑道:“你说是便是,我也无从考证。”
“喂喂,但凡我喜欢谁,那人必定也会爱上我,而且爱得不得了。我们几百年前就结侣了,我哪会孤家寡人到现在?”白翎神色自若,态度十分之令人信服。
田师妹道:“白仙长说得有理。虽然外界对你的误解颇多,但只要与你相处,定会被你哄得很开心的。”
白翎正想道谢,却见裴响沉着脸,轻哼一声。
他凑过去瞧裴响的正脸,问:“师弟不同意?”
裴响一愣,推开他道:“连认识不久的师妹也这样说,我还能有何异议。自然是你说的都对了。”
白翎从他的话间咂摸出一丝不明的意味,可是驾鹤一脉五张求知若渴的脸一字排开,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
白翎轻咳一声,道:“好啦,我来转簪子!”
他打出灵力,心说也让他指着裴响审一审才好。结果天公不作美,让他指到了徐师弟。
徐师弟摸着后脖子傻笑:“白仙长手下留情啊,我选大冒险吧。”
白翎叹气道:“你啊……找个修为比你高的,去他跟前热舞一段。”
白翎本想着让他找个同辈斗舞算了,不料徐师弟看看漱玉真人的帐子,不敢打扰,转而看向树下的尹真。
白翎奇道:“他是我们中修为最高的?”
另一名师弟说:“没有,我都金丹期了。他就是拉不下脸。”
徐师弟踹了此人一脚,跑到尹真跟前,开始手舞足蹈。驾鹤一脉的弟子们笑得东倒西歪,被徐师弟回头疯狂比“嘘”的手势,才吭哧吭哧忍住。
没想到,徐师弟不小心踢到了白翎做的“遮阳伞”。
芭蕉叶精准地扇了尹真一耳刮子,刀修醒来前先握住刀柄,随后才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
他道:“……作法呢?”
徐师弟吓得跳开,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尹真无精打采地听着,也不知听明白没有,起身来篝火旁坐下。
一个师弟很有眼力见地搬了新石头给他,众人又聚成一圈烤火。
这回轮到徐师弟转簪子了,他使劲搓手,势必要扳回一城。他倒是心想事成,簪子指到白翎,小辈们纷纷鼓掌,为他出谋划策。
“牛啊徐老弟,快想想问什么?”
“哎哎,要不求证一下那个吧。”
“那个?哪个??”
“就是那个呀!”
一名弟子露出兴奋又诡秘的神情,频频偷觑白翎,被旁边的田师妹拍了一掌,斥他“死不正经”。
白翎正为自己的霉运扶额,见他们叽叽歪歪,倒是被勾起兴趣了,也道:“那个是哪个?”
徐师弟面露尴尬,道:“我问出来,白仙长不会揍我吧?”
白翎说:“保证不动你一根手指头,快问。”
“那你还要保证,裴师弟也、也不会生气!”
“他生气?他生气了我来哄呗,你不用操心。”白翎不等裴响反应,便打好包票,笑道,“你们到底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问题?”
徐师弟道:“我们想问的是……梦微道君他、他是不是在洞府里夜夜笙歌啊?”
白翎:“什么???”
此话既出,驾鹤一脉的小辈们全部端正坐好,大气不敢喘。望着篝火出神的尹真也抬头看向白翎,裴响则双目微睁,望着徐师弟。
白翎乐道:“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师尊闭门不出是……是在乱搞男女关系?”
“可不是我们说的啊!是、是问鼎一脉传的。我们当然知道,他家历来与你们不对付,但是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时不时拿出来讲,好些新来道场的弟子都被误导了……白仙长是不是该辟一辟谣?”徐师弟讪讪地挠了下头。
白翎问:“他们不止说了这个吧,还有呢?”
徐师弟面露难色,白翎道:“放心,挑最劲爆的说。他们怎么传的?”
“既然白仙长不介意,我们又是自己人,我、我就讲了!”徐师弟鼓起勇气,道,“李德拉不下脸嚼舌根,但谣言的源头绝对是他。听他手下的五代弟子说,折雨洞天每晚传出靡靡之音,肯定是梦微道君在行放纵之事。而且……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渡尘真人也是衣冠禽兽伪君子,受多名前辈女修青睐……还有白仙长您,呃,他们说您是卖……卖……”
白翎惊讶道:“卖沟子的?!”
徐师弟猛猛点头,说:“您怎么知道!”
白翎:“……”
徐师弟怂了,撺掇田师妹出来救场。
田师妹怯生生地道:“道场皆传您是出卖色相入门的,我们以前置之不理、后来加以反驳,还是很多人坚信不疑。在他们看来,要是他们有您的容貌,肯定也能轻松拜入展月一脉,大展宏图。”
白翎微微张口,虽然对自己这些风言风语有所耳闻,但他没想到,师尊和师兄的名声也深受荼毒。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裴响冷冷道:“一派胡言!”
白翎不禁笑道:“就是,就是。即便他们能得到我的脸,也不能得到我的心,是不会受师长疼爱的!”
“你在说什么?”裴响道,“明明该驳斥的是你出卖……”
他讲不出“色相”二字,抿着唇面若冰霜。
白翎却搭着他的肩头笑:“驳斥?为什么要驳斥呀。阿响,他们爱说说呗,反正谣言止于死者。”
裴响:“……”
白翎问:“你忘记我们入秘境为什么来的了?”
他笑罢转向田师妹,道:“我师弟才入门不久,应该没有关于他的瞎话吧。”
田师妹:“这……”
白翎惊道:“连他的也有?!”
田师妹:“您二位近日在讲坛听学,出双入对,打情骂……不、不是,相谈甚欢!问鼎一脉的说……说……”
裴响寒声道:“说什么?”
“说你们私定终身不日便要逃离道场私奔了!”
田师妹一口气说完,躲去后面,又把徐师弟推出来顶缸。徐师弟看着裴响满面的煞气,悚然道:“白白白仙长,你答应会哄好他的!”
“我在,我在——哈哈哈哈哈!”白翎却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他上气不接下气,挨着裴响揉眼泪,道:“别生气嘛阿响,这程度还好啦。喂,各位,问鼎一脉的消息终究不够灵通啊。其实——”
驾鹤一脉的小辈们齐声问:“其实什么?其实你们从无此种行径,对不对?”
白翎道:“其实我们都是继承了师祖遗风!”
小辈们被嚇得掉下石块,倒在地上。徐师弟一骨碌爬起来,率先道:“不可能吧!”
尹真也嘴角抽搐,问:“继承了什么的什么?”
裴响更是再也坐不住了,要把白翎拖回帐篷,不许他继续大放厥词。
白翎犹打算说个痛快,反正师尊开淫趴、师兄被包养,师弟要私奔、他还卖色相,展月一脉的门风已如此精彩,怎能放过万恶之源祖师爷呢?
不料乱作一团的小辈们忽然噤声,一个个似过冬鹌鹑般,瞪着白翎身后不语了。
裴响亦有所察觉,望向那边,立即面色发青。
白翎最后一个回头,只见一袭墨蓝织金的身影,端立在月下林中。
诸葛悟手挽拂尘,然而尘尾枯焦。他面上有一抹血痕尚未拭去,将他俊美温文的外表刻下一道裂隙,隐隐透露着他从何等人间炼狱而来。
诸葛悟微微笑道:“抱歉,扰了诸位雅兴。阿翎,你刚才说什么?”
白翎:“……”
他半个身子赖在石块上,正和裴响拉扯到一半,衣冠不整。驾鹤一脉的弟子们见势不妙,转眼回到各自帐篷,速度比过大姑河还快。
尹真拍拍手起身,说了句“自求多福”,往林深处去了。只剩展月一脉的师兄弟三人,六目相对。
半晌,白翎“唰”地站起来,佯装乖巧地喊了句“师兄辛苦了……”,猫到裴响身后。
裴响没料到他如此没有担当,面色微显慌乱,却不知从何解释。
幸好,诸葛悟的微笑之下,深藏倦怠。他也知众人是玩笑而已,并未深究,只道:“那顶空帐篷是你们的么?时候不早,准备歇息罢。”
他掀帘而入,在最内侧躺下。
驾鹤一脉准备的帐篷十分宽敞,容纳两人绰绰有余,不过三人并排就寝的话,便显得捉襟见肘了。
白翎缓缓从裴响身后冒出头,道:“师兄受伤啦?”
裴响不语。
白翎道:“没见过他这样呀。唔,眼睛都闭上了,好像很累……”
裴响冷笑道:“是被你气得吧。”
“不可能,我向来如此。”白翎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挥手道,“算了,你快进去。我也好困。”
裴响一愣,问:“你要我睡中间?”
“当然,我喜欢滚来滚去,压到师兄怎么办?三个人睡又不好隔开。”
裴响道:“我……我去林间静坐。”
白翎随口说:“好吧,那我要睡觉了。”
他抬脚进了帐篷,鬼鬼祟祟地观察诸葛悟片刻,见其面色微倦、但吐息安宁,便没有担心。
帐篷只容纳两人的话,还是能井水不犯河水的。白翎脱掉外衫当被子盖,躺在靠帐门处。可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仍无睡意,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他迷惑地睁开眼,发现一道人影投在帐篷门口,一动不动。
白翎吓得一弹,刚撑起身子,便见人影动了。裴响掀开帘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翎安静片刻,道:“进来?”
裴响说:“……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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