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成员已经到齐了，所有高层人员列席。”
赵清清跟在施野身后，脚步匆匆。
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但施野的表情却丝毫不意外。
会议室里，气氛格外凝重。
今天的会议规格非同寻常，所有高层管理都受邀参加，虽然没有表决权，却可以见证某个重大决定。
出乎意料的，晏溪也在邀请列席名单之中。
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深棕色发丝整齐地梳在脑后，露出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睛，整个人显得清秀俊逸。
晏溪找到放置着自己名牌的位子，静静等待会议的开始。
周围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在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最近关于他的话题，在YK内部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晏溪正襟危坐，波澜不惊。
主角最后才姗姗到场。
董事长施康平坐在主位，施野和方墨分别坐在长桌两侧。
前任总裁和现任总裁，同时出现在会场，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底下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施总，好久不见。”方墨浅浅笑着，气定神闲地跟施野打招呼。
施野分出半个眼神给他，冷冷淡淡地回应：“方总好。”
晏溪坐在后面，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观察着这场即将展开的较量。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YK这个曾经平稳运营的庞然大物，此刻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外部的纷争和内部矛盾暂时平息，遭受重伤YK的急需一阵强心剂来复苏。
董事会当场决议，罢免施野的总裁职位，方墨则从海外部调回总部，重新掌舵。
方墨的回归堪称众望所归，对此，无人提出异议，包括施野。
施康平脸色极为难看，却也勉强投了同意票。
董事会又提议，让施野退居副总裁，却被他当场拒绝。
施野提出，将潮玩系列的项目单独出去，成立YK旗下子公司。他不要副总裁的头衔，只要潮玩系列所有人员和资源。
如此一来，施野仍是总裁，只不过从大总裁变成了分公司的小总裁，本质上相当于连降数级。
这算什么，自罚三杯？
局面发展到这个地步，面色最不好看的却是方墨，似乎有什么计划被打乱，令他十分不悦。
但是董事会谨慎研究过后，同意了施野的请求。由人事部将人员名单提出来，统一进行划转。
至此，方墨终于按捺不住，漫不经心地插了句话：“强行划转人员似乎不大合适，不如让大家自己做选择，愿意过去的就去，不愿意的可以继续留在总公司。”
听起来像是体恤下属，为员工考虑，但在场的都是老狐狸，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也都听明白了。
接着，方墨又说，自己用惯了之前的助理，希望让晏溪继续留下来当他的助理。甚至表示，可以将自己的股份抽出一部分给晏溪作为补偿。
这个建议正中董事会下怀，简直求之不得。
且不论之前的损失要多久才能修复，万一出现第二次舆论风波，彻底失去公众的信任，YK的形象就没有这么容易挽回了。
把晏溪这个不可控的因素限制在安全范围内，最好不过。
对于如此丰厚的诱惑，晏溪无动于衷，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现场气氛有些凝滞。
有董事出来打圆场，先讨论近期几个项目的经营计划和投资方案。
于是，晏溪的去留暂时搁置了下来，随后再议。
没等施康平宣布会议结束，底下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明目张胆的交头接耳。
有人为施野的离开感到意外和惋惜，也有人为方墨的回归表示期待和欢迎。
“感谢各位半年来的支持，以后见面机会大概不会太多，希望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
明明是落败的丧家之犬，施野却并没有颓唐之态，起身整理好衣服，落落大方地跟身边人一一握手告别。
范围也不大，就在自己周围一圈。
好巧不巧，晏溪正好在他伸手能够着的最远范围内。
他上身微微向前倾，越过身后的桌子，将手递到晏溪面前。
“晏店长，感谢。”
晏溪顿了两秒钟，伸手跟他轻轻一握。
施野的手掌比晏溪大一圈，握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可以将他的手包住。
和记忆里总是炙热干燥的触感不同，今天的施野手心很凉。
和他看似微笑却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一样。
两个人的手掌相互触碰了短短一瞬，很快就分开。
施野回身，面向众人讲了几句离职感言，然后挺直背脊，坦坦荡荡地离开了会议室。
晏溪坐在位子上，虚虚地攥着掌心，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周围的座位越来越空，他才反应过来会议已经结束了。
晏溪起身，打算绕过桌子，从最近的侧门离开这里，方墨站在通道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晏助理，你让我有些失望。”方墨是今日最大的赢家，心情看起来却不怎么好。
无视周围哑然失色匆忙离去的高层人员，他阴沉着脸堵在会议室侧门。
很快，偌大会议室里只剩下晏溪和方墨两个人。
“强行划转人员不合适，让大家自己做选择，这不是你说的吗？”晏溪站在被桌子与方墨困住的夹角里，不卑不亢地发问，“难道我不能自己选择？”
“半年时间而已，心就野了，总想着往外面跑，”方墨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一根咬在嘴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变了，晏助理。”
晏溪讨厌空气中的烟雾，皱眉朝后躲了躲，“你也变了，方总，你以前不抽烟的。”
方墨轻嗤一声，烟雾更浓，“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
这样的方墨让晏溪感到陌生，过去几年里，因为工作关系他和方墨几乎天天见面，他以为自己还算了解方墨。
但如今看来，他之前的判断不一定正确。
“我不太明白，”方墨在烟雾缭绕里眯起眼睛，“你在执拗什么？”
“一个卖玩具的店而已，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能送你一个，自然可以再送一个。”
晏溪没说话，视线越过方墨的肩膀看往门口，他想离开了。
只要靠近方墨，他就会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问题在他自己这里，还是在方墨身上，他没心情思考，只想尽快离开。
可是方墨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最后一点猩红的火光燃尽，他眼神也逐渐冷冽，“我猜，你不是舍不得那个玩具店，而是舍不得某个人，对吗，晏助理？”
“欠你的已经还清了，”晏溪终于忍受不了，一把推开方墨，“我可以自由决定去留。”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擦着方墨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暗淡的烟头还停在指尖，方墨将它狠狠按在雪白的灭烟石里。
几秒钟后收拾好表情，转身出门，又是那个谦逊有礼、温文尔雅的方总裁。
……
董事会给了施野一周的交接时间。
但他没能等到一周，第二天上午，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方墨已经坐在了老板椅上。
“他是怎么进来的？”赵清清惊呼一声，正要冲进来，被施野制止了，“没事，你先出去吧。”
赵清清瘪着嘴，气鼓鼓地退了出去。
“方总未免太过心急了。”
施野拿着赵清清送来的咖啡，放在桌角，看袅袅雾气升腾，“心急容易烫嘴。”
“当初把总裁的位置让给你，只是觉得有趣，让你玩玩而已，事实证明，你不适合这个位子。”方墨靠在椅背上，轻拍两下扶手，“所以，现在游戏结束了。”
“有件事情需要更正一下，这个位子不是你抢回去的，是我不要了。”
施野打开柜子，慢条斯理地取出自己的东西，整理进文件箱，“如果我非要占着总裁的位子，大不了牺牲掉潮玩团队，我不是赔不起，只是不屑于跟你斗。”
“非要这么嘴硬吗？”方墨像在听笑话，“你就是输了。”
施野嘲讽道：“在心机算尽方面，我确实自愧不如。”
“没错，我承认，在你身上的确费了点力气，”方墨毫不避讳自己的心机深重，“从那张定错的机票开始，哦，不对，再准确一点，从你寻找某个舞台剧演员时候开始……为你量身打造的剧目，看得可还过瘾？”
“……”施野停下动作，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他无法相信会如此荒诞，“方墨，你究竟在做什么？！”
方墨倾身，拿走施野刚刚放在桌上的咖啡，兴趣盎然地看着施野：“我其实没有那么在乎总裁位子，我只是享受从你手上夺走东西的感觉，我亲爱的表弟，被背叛的滋味怎么样？”
施野愣在原地僵立了十多秒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眼前的变//态。
良久，他打电话叫来赵清清，抱走他的文件箱。
手上没有了东西，施野顿感轻松不少。
他缓缓走到桌前，双手撑着桌子，直视方墨：“感谢方总为我精心筹划的这一场大戏，不过，作为观众，请允许我提一点小小的意见。”
方墨微微眯眼，看着施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丢在桌上。
“方总送来的人什么都好，可惜就是床//上功夫差了些，生涩拘谨得厉害，实在没趣，还需好好调//教才是。”
方墨盯着桌上那条熟悉的铂金项链，眼底瞬间漫上阴郁的冰层，按在手下的咖啡杯隐隐发抖，再多一分力气就会被捏碎。
认识二十多年来，施野第一次在方墨脸上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情。
他突然间明白，或许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在方墨掌控里。
“背叛的滋味，方总也尝尝。”享受完报复的快/感，施野畅快地转过身。
一回头，他看到了站在门口，面色苍白的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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