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魏晅有些怔愣,本以为她要直接下船的,她身有婚约,今日人多眼杂,若他们来往过于密切,传出去定然于她声名有损,是以虽然知晓她通医理,也没想过她会为自己处理伤口。

画舫与画舫之间隔得太近不好在水中行走,因此在靠岸这一段时间里,他们与另一搜画舫已隔了些距离,说话并不会传到他们耳朵里。

魏晅并未依言伸手,反而后退了一步,“不必,小娘子自回去吧。”

攸宁没再跟他废话,自己伸手将他背在身后的手拉了出来,动作之前,抬头望了一眼他的眼睛,“会痛,忍着些。”

随后不再犹豫,用巾帕按压过片刻,待血流得不若方才那般急,将壶中酒尽倾在他的手上冲淋伤口,再拿出一方干净的巾帕一点一点为他将伤口周围擦拭干净。

冲净鲜血,伤口不再像方才那般狰狞可怖,但也仍不好看,攸宁多看了两眼,不知为何眼睛酸涩,几欲落泪,缓了好几息才平复情绪,随后掏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膏,用银质的小药勺细细涂抹,伤口很深,攸宁用小银勺轻轻填入伤口的表层,最后用轻纱缠紧。这药膏是她自制的,比粉状的金疮药更能贴合伤口,处理这种较深的伤口再合适不过了。

做完这些,她没再停留,拉着知微下了船。

即便今日行事尽落在旁人眼中,可能会生出些麻烦的事端,但做完这些,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于是站在岸上又回了头,向还站在甲板上的魏晅笑道,“今日多谢郎君,伤口不可沾水,回去也得寻医师再来换药。”

这几句话落在魏晅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她身有婚约,是应与他划清界限的,可今日此举,真的只为感激吗?

旋即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她的心思,自该全在靖王身上,与他无半分干系。

有些事,不敢想,也不能想了。

与攸宁所料无差,第二日便有人在朝堂之上,弹劾武阳侯治家不严,言顾三娘子身为准靖王妃,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外男有肌肤之亲,侍御史斥责他教女无方,违礼乱制,轻慢皇家,发作完话音一转,继续弹劾太常丞,亦是同样的话术。

旁边右谏议大夫作为谏官,本来也应与之一同进谏,可妙就妙在,他是当事人之一的族兄,也是魏氏大房嫡长子,魏旸。是以他只能抱着笏板,低埋着头装鹌鹑。

素来只有他弹劾别人的份,如今他家出事,平时那些与他意见相左的朝臣见他不语,纷纷点他的名字,“大谏今日为何缄默不言?总不能是因太常丞是你族弟,便有所包庇吧?”

魏旸只得出列,笑着回道,“端公说笑了,我只是觉得,此事实在无可指摘。当时事出紧急,有案犯藏匿于画舫,随时可能危害顾三娘子及泽仪县主的安全,太常丞舍身救人受了伤,而顾娘子恰好晓医理,这都是机缘巧合,不得不为啊。”

他这一番说辞是官场上常用的打太极话术,为双方都找了台阶,还顺带捎上了泽仪县主,气得对方吹眉瞪眼,连连斥他强词夺理。

几个人便在高台之下吵得不可开交,甫一听到这件事,高座之上的圣人本是极为气恼的,靖王与她虽退了婚,但并没令众人知晓,没有他的允准,也不能叫旁人知道,结果这女郎竟堂而皇之与其他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丝毫不将皇家颜面放在眼里,叫他如何不气?

但魏旸说的也没错,细究起来,这也不能算得上是过错,更何况,顾向松为他掌管禁军,这么多年他用得很是趁手,就说太常丞回京一事,他还有机务要仰赖顾向松。

容御史台的人与魏旸吵了许久,顾向松才不紧不慢地站出来,举着笏板向上行了一礼,高声道,“启禀陛下,素闻太常丞琴艺极佳,臣有心请他至家中教导小女琴技,于小女而言,太常丞为师长,师生之间,断没有什么旁的不正当的关系,端公所言,也便无从说起了。”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要请太常丞去教琴。

侍御史被噎了个倒仰,正想驳斥,不想那厢高台之上的陛下在这时开了口,“好了!一点小事吵了一个早上,你们也不嫌累得慌。魏卿的琴艺,朕亦有耳闻,便准了顾卿所请。”

魏晅没想到最后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圣人金口玉言,再加上今日弹劾一事,他被逼得进退两难,不得不应下。顾娘子若要学琴,自能请到最好的师父,又何须他这个方回京的质子前去教导?

因此教琴是假,恐怕监视才是真。

这老东西,竟对他和阿耶防备至此。他猜到皇帝不会轻易放过,定然会对幽州有所动作,但有此一事,他一言一行俱在顾向松眼皮子底下,只怕再与阿耶联络,便难了。

那厢攸宁辰时起身,用过晨食后歪在西窗边的塌几上看医书,昨日便已想好那般行事所要面对的后果,因此她看得专心,并不因即将到来风雨而忧戚。

及至巳正,前院才传来消息,说阿郎回来了,请小娘子前往前厅。

往常顾向松下了朝会,会先回衙署处理公务,每每要申时末或酉时初才能到家,如今日般下了朝便往家赶的时候不多,但家中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

知微有些忧心地望向小娘子,“不若我去寻夫人,让夫人陪小娘子一道去吧。”

攸宁对她笑笑,“小事而已,何须劳动阿娘。”

她放下书,和知微一起到前院见阿耶。

只是才过垂花门,远远瞧见花厅里坐着的饮茶的郎君,怎么那么像魏晅呢?

她莫不是眼花了,就算阿耶要找她算账,也没必要把他拉过来一起训责吧。至此,攸宁心中终于生出了一点忐忑。

“阿耶?”

顾向松起先背对着攸宁站在魏晅不远处,闻言正要转过头,“阿耶别动!你听我说,此事俱是阿宁的错,莫要牵连旁人。魏郎君是为救我才受伤的,从小阿耶你便教导我要知恩图报,阿宁记在心里,一刻不忘,因此处在那时,绝不没有不管之理。”

攸宁发了狠,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盈着一汪泪花跑到顾向松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声泪俱下,“且若没有魏郎君,昨日我便被那贼人抹于刀下了,阿耶可就再也不能见到阿宁了。”

听见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魏晅只觉得有些好笑,下朝至今一直躁郁的心情也缓和了些,如果往后每日相处的是她,那么仿佛也没有那样糟糕了。

顾向松也被她这一出弄得缓不过神来,刚想开口解释,却又被她截了胡。

攸宁不敢让阿耶开口,于是一个箭步闪身到阿耶身前,抬起双臂做出一个保护的姿态,“阿耶,你要叱责便叱责我一个人好了,我……”

正说着,余光瞥见垂花门外出现了另一个身着浅碧色间色裙的女郎,不是她二姐姐又是谁。

她怎么也来了?

顾容沄一到,她的戏便演不下去了,阿耶怎么给她找来这么多观众?

顾向松见了她的反应,旋身向门口看去,正看到了容沄,“来得正好,这下你们姐妹到齐了。”

说得攸宁一头雾水,难道阿耶唤她来,不是要责问她昨日之事吗?

“让太常丞见笑了,我这个小女儿,从小她阿娘对她太过放纵,养成了这样一幅娇纵无礼的性格。”

这只是主人家的谦辞,自然不能当真,当着人家阿耶的面,他不好多说什么,只略夸赞几句,便等着他切入正题。

“自今日起,太常丞过府教导你们的琴艺,太常丞的琴技闻名河北,你们需得好好习学,不可懒怠。”

说着,在两人呆愣的目光中,特特点了攸宁的名,“尤其是你,今日一来便上演了这么一出,往日里的礼仪规范怕不是都学到狗肚子里了,昨日之事我不再与你计较,若再敢有下次,我非得家法伺候!”

阿耶这话她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因此并不放在心上,渐渐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阿耶说的是什么。

从小学骑射,学煎茶插花,攸宁和容沄从不在一处,一则她们关系并不好,强行将她们放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产生许多不必要的摩擦,曲夫人懒得给她们断官司,二则攸宁自小学什么都快,容沄实在不想与她在一处习学,省得总要被当做绿叶来映衬她这朵娇花。于是干脆将姐妹两个分开,你学你的,她学她的,学得好不好,也不必与另一人比较。

如今又要被拉扯在一处,攸宁无所谓,容沄却是不愿的。

“阿耶知道的,我不喜琴,于乐律一道更没什么兴趣,便不劳太常丞费心了。”

顾向松对此并不强求,一个学生还是两个学生对他而言无甚区别,况且他隐约记得,阿遥善音律,她的女儿,定然也比她不输。

“回头我让下人将西跨院收拾出来,往后你便住在我府上,方便教导小女。”

直听到这句话,攸宁才觉出一些其中的关窍,魏府位于升平坊,与她们家不过隔了一条坊街,便是不住她们府上,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再思及他敏感的政治关系,攸宁方明白了为何会有今日这一出。

知道自己推脱不掉,魏晅爽快地应下了。

在去书斋的路上,攸宁难得的有些沉默。

他们二人的关系从陌生到相互救命,也算是生死之交,如今又成了师生,恍若做梦一般,她当初在河间与他饮酒,可没想到事情还能发展成今日这样。

“小娘子可喜琴?”

攸宁点点头,“喜欢的,但我更爱、也更擅长的,其实是琵琶。”

“先生,可会琵琶?”

话中含笑,藏着戏谑,令魏晅心口一颤,忍不住追过去看她的眼睛,眉目弯弯,眸中似有星辰,软着嗓子唤他先生的时候,让人想不管不顾地做些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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