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彻底关上，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入骨髓的寒气，仔细看来，里头的妖都显着妖象，他们衣着单薄，只是淡漠地瞥了几人一眼，习以为常一般，又转过身去，取而代之的是接踵不止的碎裂声及脚步划过寒冰的拖沓声。
眼前无疑是一片疾苦景象，楚楹仿佛都能看到她今后的日子是如何艰辛了，可偏头看去，若莹却是眼中释然，嘴角还微微带笑。
她察觉到了视线，也偏过头来悄悄道：“分头行事。”
说完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还不及再说什么，一边就有妖嚷嚷道：“你们几个！还不去领工！”
这妖穿着倒比其他妖要精致厚重些，楚楹猜想，这应当是负责监工的。
眼见着他要抬步过来，若莹很快收回视线，先一步往前走，楚楹和沈槐安见状，也只好按獠牙所说，朝着左方行走。
这一头倒是显少看见妖，一路上走得也算平顺，看来劳役的大头是方才进门那一块。
她默默打量着周围，心中暗暗思量，邪气到这里便消失了，虽然如今已经没有踪迹，但能完全确定的一点是，灵月泽的另一位内应就在其中。
但于理看来，镜牢关押罪妖恶妖，规矩严厉，应当不能随意放行，若想要不受限，那一位内应绝非善类，能力必定也不俗，自然不能是一个普通的身份。
可若是伪装得当，装成一个小妖也不是不可能，就像那只伪装成草妖的邪祟一般。
连一个邪祟，都能做到毫无气息，极为逼真，那对于一个沾染邪道的妖，自然也是手到擒来了。
楚楹暗叹一口气，如今她对这里了解不多，只能再观望一番，不打草惊蛇了。
走着走着，眼前的景象忽然开阔起来。
面对这一片万里冰封之景，除了震惊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竟然是一条冰河！
楚楹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冰面，晶莹剔透，光滑平整，干净得不染一丝灰尘。
远方还能看见几个人影在木船上，缓缓地挪动着。
沈槐安四处瞧了瞧，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岩洞，他眯了眯眼，抬步走去，洞口里很快出现一个小身影，一蹦一跳地，渐渐愈来愈大，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棉袄。
也许是因为这里灵力限制，这只蛙妖也是一只半化形状，脸是一张人脸，皮肤却泛着绿疙瘩，手也是人手，腿却不知道是不是，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楚楹看着这只半化形的蛙妖，一蹦一跳，似人非人地扑过来，默默地退了两步。
太诡异了，真的太诡异了……
这只蛙妖终于蹦到了二人眼前，他喘了几下，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画了几下，楚楹便觉心口一阵热意。
是进来前那只看门妖放进来的小球，原来是这个作用。
确定完后，蛙妖手指一动，一只木船便出现在了眼前。
“你们两个，若是看到冰面上有缺口，便用修为补上，若是有浊气，便给它运回来，交到我这里。”
“这活儿轻松，好好干，干好就能出去了。”
鼓励完后，蛙妖便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一蹦一跳地往那岩洞钻去，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了。
沈槐安面对这奇怪的蛙妖毫无反应，只是扭头平静道：“走吧。”
楚楹跟着他上了那艘小木船，正疑惑着要如何控制方向时，沈槐安手指一动，那船就自发地往冰河行去。
直至完全浮于冰河之上时，楚楹才好奇道：“此地灵力受限，大人是如何让这船动的？”
“犯点规，拿冥力用用。”沈槐安直接坐了下来，抬头对她笑笑。
看起来乖乖的样子。
楚楹挠了下脸，贴在船边往下看，冰面一片平整，一层一层不知结了多厚的冰，分明不是水，船在上面却能挪动，还真有种奇异之感。
“大人对这里了解多少？”她顿了顿问道。
“有一些，但不多，好在下来时元若向我交代了一些，我才有了底。”沈槐安边盘腿边道。
“何时交代的？”楚楹疑惑道。
她想了想，好像方才他们两并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时间。
“就是我们被传到这里的时候，元若趁机来找了我。”沈槐安用一只手肘撑着膝盖歪着头道。
楚楹看着他眨眨眼，示意他继续说。
沈槐安立马意会了，他直起身来，正色道：“镜牢不小，分为三个区，一个便是我们进来之时的冰原区，那里的妖负责采冰运冰，出的是力气活，一个是冰窖区，那里的妖条件更为艰辛，主要负责融冰，极烧修为和灵根，还有一个，便是我们这里，冰河区。”
“冰河区的工作较为轻松，便是那蛙妖所说，补漏洞运邪气。”
“你虽为修道者，可本质上也是人，这里天寒地冻，又无灵力护体，在其他地方你根本承受不住，所以我才打算带你来这里。”
说完他站起来，颇为狡黠地笑了一下，递了一个东西过来。
“其实你本不必过来，灵月泽沉疴已久，如今这样，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楚楹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玉镯子，上边没什么花纹雕饰，显得很朴实。
她抬头有些不解。
沈槐安解释道：“这个镯子是个下品灵器，虽然品级不高，但能藏东西，我渡了点儿灵力在里边，你戴上能起护体御寒的效果。”
楚楹这才接过来，眉眼稍显感触道：“多谢大人。”
沈槐安笑了一下，见她没有戴上，便将她的手腕牵过来，替她戴上了玉镯。
“快戴上吧，你手很凉。”
玉镯上手，楚楹还真的感觉身子暖了不少。
她笑得灿烂了一些，再说了一次：“多谢大人。”
可说完她又不免有些担心道：“那阿莹应当在冰窖区了……”
“大人，尊上可有去找阿莹？我能看出，尊上对阿莹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沈槐安很温柔地笑笑道：“元若从来不想罚她，也不想怪她。”
“可楹楹，你也明白，妖类是个很纯粹的种族，他们的情感很真挚，很分明，所以也很深刻，这一遭，是她自己的选择。”
“也正是因为如此，元若才没有拦她。”
楚楹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只能点点头，坚定道：“我相信阿莹，她很厉害。”
话语刚落，冰面上便传来一阵碎裂声，楚楹低头看去，一丝裂痕渐渐扩散开来，愈来愈大，但很快便停止了。
沈槐安两指微微一动，将力量倾注其中，那裂痕便被一点一点修复，很快又归于平整。
“这下面都是浊气吗？”楚楹愣了愣问道。
“是，浊气聚集，为免分散，这冰河便是一个极大的结界，将所有气息都与之隔绝了。”
“难怪，灵月泽的灵力如此精纯充沛，原来所有的浊气都在这里了。”
“浊气会顺着冰河下的轨迹，通往冰原区，再经过特殊阵法，化为寒冰，那些罪妖凿冰运冰，将它们运往冰窖区，由那里的妖进行融冰，净化浊气，这便是镜牢的大致体系。”
“那如何才能净化浊气？”楚楹皱了皱眉道。
沈槐安顿了顿，一脸诚恳道：“这我真不知道。”
可他的神情又化为了担忧：“有一点我倒是有些担心，邪气与浊气并不太好分辨，这千年寒冰又隔绝气息，若是有妖豢养邪祟，这地方又大，怕是难以找出。”
楚楹走上前来，想了想他说的话，还是道：“来的路上我瞧见了不少雕像冰山，为以防万一，我开个灵眼，寻机会去探探吧，虽然是个笨方法，但也能排查一下，求个心安。”
说完她看着冰面上的一丝裂缝，小心翼翼地，也试着补了一下，只耗费了一点点修为，便补全了。
真是有些神奇啊。
若莹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虽说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心里不由得一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寒冰和面无表情的妖，这整个镜牢都死气沉沉，分明四处都可见着妖，却安静得可怕，毫无生气，这些妖都习以为常了一般，仿佛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了。
可镜牢的妖并非一直待在这儿，灵月泽规矩分明，只要按照罪罚轻重，在这儿待个几年或几十年便能出去了，这些岁月在妖漫长的一生看来不过弹指一挥间，绝不该是如此这般心如死水的模样。
她一路行走而来，越想越不对劲，可四处都有妖在监视，她也不好擅自打算，只好按着性子，一步一步来到最里层的区域。
这名字起得浅显易懂，冰窖区，当真是一个巨大的冰窖，大到里面仿佛可以容下一座村落，一些痛苦呻吟的微弱声还能传至耳边。
运冰的妖却毫无反应，熟捻地将冰运进里头，放下，再迟缓地拖着脚步继续往回搬下一块冰。
一遍一遍，像个傀儡。
若莹微微皱了皱眉，抬起脚踏了进去。
她胸口的血迹鲜红艳丽，与这里的清冷截然不同，本是显眼极了，可进到里头却无人注意到她。
确切的说，是无暇顾及她。
因为这里的妖都非常痛苦，他们的面色苍白得可怕，眼神沧桑憔悴，眉头五官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大部分的妖象都已显了大半，呈半人半妖之态。
若莹想起獠牙说的话，在四周寻了寻，并未看见什么鱼妖，倒是有一只大螃蟹横着脚走了过来，粗声粗气道：“新来的是吧？”
随后他随手指了一个角落道：“以后这便是你的位置，现在去把你脚边的那块冰融了。”
若莹礼貌地点点头，问道：“大哥，我要干多久才能出去呀？”
那螃蟹听了话却十分生气，一把钳子挥过夹断了她的几缕头发，不屑道：“叫我大人！没礼貌的家伙！”
随后他又顿了顿，一脸嘲讽道：“至于出去？在梦里想吧！快干活！”
若莹缓缓俯下身，本想将那冰抱起，但却感十分沉重，便作罢，只好在螃蟹的严厉注视下，蹲下身来，一面觉得奇怪，一面又思量着如何融这冰。
却不料，只一碰，便让她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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