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失去利用价值
宋羿开始向楚渊焕详细讲述他的烦恼，而楚渊焕，此刻也终于能够专心倾听。
宋羿将网店惨淡的销量、堆积如山的竹编、以及仙府经济长远发展的担忧，一股脑地倾诉出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沮丧。
楚渊焕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眼神专注而认真，与方才的心不在焉判若两人。
待宋羿说完，他才轻叹一声，伸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深邃的目光落在茶盏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宋兄不必如此忧虑。”
楚渊焕放下茶盏，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凡事皆有定数，也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网店初开，无人知晓，销量寥寥，这本是常态，并非宋兄之过。”
楚渊焕语气一转，带着一丝自信。
“何况，世间万事，只要去做，便总有转机。竹编之事，切莫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去磨，去找出路。”
宋羿闻言，心中稍安，却仍有些不解。
“可那些竹编……堆积如山，长此以往，消耗巨大，仙府开销也非同小可。若是没有稳定的现金流，万一……”
他欲言又止，但楚渊焕明白他未尽之意。
楚渊焕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从容。
“宋兄，钱财之事，你无需忧虑。”
他直视宋羿，语气笃定：“若你资金吃紧，我这边还有些金元宝，以及前两天鲲鹏将军献上来的珠宝首饰，只要你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拿去兑换。”
宋羿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可以兑换，没错。
但他觉得这种的方式，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相信楚渊焕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然而楚渊焕还是选择这样做，这是为何？
“可是……这终究不是长远之策。”
宋羿皱眉道：“而且，那些流民兄弟，他们辛辛苦苦编织这些竹编，也是指望着能换取积分，改善生活。若是堆积着卖不出去，恐怕……”
楚渊焕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宋兄的考虑乃是人之常情。但在这乱世之中，人心稳定，方为大计。”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
“那些竹编，哪怕卖不出去，仙府也会照常收购。”
宋羿猛地抬头，不解地看着楚渊焕。这意味着，仙府要承担所有积压竹编的费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这样一来，仙府的负担岂不是更重了？”
楚渊焕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流民营地的方向，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宋兄，你可知，在这灾荒之年，朝不保夕，连日漂泊，他们最怕的是什么？”
不等宋羿回答，楚渊焕一字一顿的说道：“是失去利用价值。”
宋羿没想到，楚渊焕给出的答案竟是这个。
楚渊焕收回目光，看向宋羿，字字珠玑：“我们收纳他们，给他们田地，给他们吃食，让他们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可他们还是会怕，怕哪一天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便会被当做拖累，抛弃时也毫不留情。”
宋羿原本平静的神情在听到楚渊焕这番话后，瞬间一愣，眼中满是惊愕。
是啊，在这乱世中，因为利益而舍弃他人甚至利用他人的例子，比比皆是。
流民们见过太多，正因为见过，他们才更加清楚没有利用价值的下场。
难不成指望别人的良心？
呵！可笑！！！
虽然宋羿是在一个秩序井然、社会体系健全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没有经历过乱世，身为人有善心、有良心，不会轻易的抛弃任何一个人。
甚至曾经身为军人的他，有着更为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牢记宗旨：“不抛弃、不放弃”。
但流民们不知道，对于外界存在的善意与帮助，他们往往持怀疑态度，因为他们无法相信，在这个冷漠的世界，竟然还有人愿意如此无私地伸出援手。
宋羿听着楚渊焕的话，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一直以为，在这灾荒之年，人们最大的敌人就是饥饿和疾病。
楚渊焕：“而这竹编，便是他们亲手创造价值的证明。”
“所以哪怕这些竹编暂时无法对外销售，我们也要照单全收，让他们看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我们需要他们’这个认知比什么都重要，维持不变，这比做出任何举动都要让他们安心。”
楚渊焕伸出手，轻轻地在舆图上点了一下，语气变得缓慢而坚定。
“这不仅仅是为了那些竹编本身，更是为了安稳他们的心神，稳定仙府的秩序。只有人心安定，我们才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才有能力去做更多的事情。”
宋羿闻言，如醍醐灌顶，他这才明白楚渊焕此举的深意。
收购竹编并非简单的商业行为，更是一种稳固人心的政治手段。
在如此乱世，能将人心安抚下来，让他们有事可做，有钱可赚，无疑是维持仙府稳定，凝聚力量的绝佳方式。
宋羿隐约有察觉到竹编的意义，却没有深思。
怪不得他之前从来没有考过放弃收购竹编的想法。
他心中的焦虑，在楚渊焕这番话的开解下，渐渐消散。
“楚兄所言极是。”
宋羿感慨道：“是我目光短浅了，只盯着眼前的得失，却忘了这背后的深意。”
楚渊焕温和一笑：“宋兄无需自谦，你我所处视角不同，所虑自然有异。我方才所说的，不过是些权宜之计。”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至于销路，我们日后再慢慢想办法。不过，我可以给宋兄提一个思路……”
.............................
秀岳县城外，高大的城墙在夜色中如同一座巍峨的黑色巨兽，将无数渴望生机的流民拒之门外。
城门紧闭，偶尔有士兵在城墙上巡逻。
他们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漠然而冷酷。
城墙下，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数不清的流民，他们面色枯槁，犹如一群被遗弃的孤魂野鬼。
“求求官爷，放我进去吧！我在城里有亲戚。”
一个老妇人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她的声音沙哑，几乎要咳出血来。
“滚开！城里粮食不多，哪有你们的份儿！”
城墙上传来士兵不耐烦的怒吼，随即一桶带着馊味的脏水从城上泼下，溅得老妇人一身，引来周围流民一阵短暂的骚动，却无人敢上前理论。
进城，对于这些流民来说，仿佛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高耸的城墙不仅抵挡了外界的侵蚀，也阻拦了他们最后的生机。
他们知道，想要进城，唯有用金银财宝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然而，对于这些食不果腹的灾民而言，金银何其难得？便是有些许积蓄的，也大多在逃难途中用光。
周建就混在这些人当中。
身形瘦削，脸上颧骨高耸，皮肤被烈日晒得黝黑开裂，眼窝深陷，一眼看去，与周围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流民并无二致。
他的破旧麻衣上沾满了泥土与灰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周建，原是秀岳县城外周家村的村民。
差役强行收粮降临，导致家破人亡，他九死一生才逃到仙府。
钱文远第一次见到他时，便觉得此人不同寻常。
周建蹲在城墙根下，混迹在城门外的流民队伍里。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默默观察着，聆听着，耳朵仔细捕捉着周围的细语。
饥饿、绝望、抱怨，各种负面情绪充斥在空气中。
流民们蜷缩在破庙或城墙根下，生起几堆篝火取暖时，周建才行动起来。
“嘿，各位兄弟，听说了吗？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周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夜风中显得格外真实。
“再不好能不好到哪里去？就剩一口气吊着，等死罢了。”一个依稀看出以往的体格健壮，现今被饥饿摧残成皮包骨的壮汉苦笑着摇了摇头。
周建凑近了些，眼神左右瞟了瞟，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人听见似的。
“我一个远房亲戚，在黑风岭附近的村子里，前些日子逃了出来。他说……黑风寨的黑风大王，已经盯上秀岳县城了。”
“我听说……”
周建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几乎只剩下气音。
“三天之后，黑风寨的流寇，要来攻打秀岳县城了！他们人数足有三千！”
此话一出，壮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抓住周建的胳膊：“你……你说什么？这消息可靠吗？”
周建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
“我也是听人说的，谁知道呢？不过，听说黑风寨的匪徒凶残得很，连孩童都不放过。这城里城外，到时候恐怕都……”
此言一出，不只是壮汉，篝火旁的流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不可能吧？县城里有兵马，李县令也不是吃素的！”有人不信。
周建却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悲凉。
“兵马？就城门口那些软脚虾，也就只能在我们这些吃不饱的人面前耍耍威风，能挡住黑风寨的亡命之徒？怕是还没等人家靠近，就吓得屁滚尿流。”
说到这里，周建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至于李县令……他只怕早就准备好了跑路。”
他又故意透露了一些关于李怀德中饱私囊、不顾百姓死活的旧闻。
不指望这些话让流民们对县令的信任彻底崩塌，只是想在他们的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周建没有继续说下去，拍了拍壮汉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大哥，这年头，保命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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