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他逼得急了，甚至用了苦肉计，葛布喇才终于松口，透露了当年珠兰入宫前的隐秘 —— 皇后无子，并非不能生，而是当年皇帝特意交代过的事。
索尼心中有一百八十种悬念，四百二十种猜测，也没料到皇帝的心思这么诡谲。
真相虽解了他对“皇后身体”的疑虑，却让他更添一层忧：珠兰当年入宫时年纪是优势，可如今岁月流逝，渐渐成了劣势，再等下去，赫舍里氏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他是随时会入土的年纪了，可儿孙还有儿孙呢，赫舍里的荣光必须世世代代传下去。
“还好，还有塔娜。”索尼攥紧了榻边的锦巾，望着窗外，目光落在东院的方向。
塔娜与皇帝年纪相仿，天真可爱、娇俏讨喜，这些年养在宫中，明眼人都知道是何用意 —— 皇帝对这姑娘多有纵容，如今又封她为贤妃，这是赫舍里氏留的后路。
总要有一位流着赫舍里血脉的皇子，才行啊。
他重重咳了几声，枯瘦的手抚上胸口。
自己这些年全靠一口气吊着，唯一的念想，就是能看到赫舍里皇子降生，那样才算对得起列祖列宗，才能安心闭目。
院外的笑声渐渐远了，暖阁里只剩炭火噼啪的声响。
索尼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盘算。
西跨院的书房里茶香袅袅，索额图这日休沐在家。
明珠坐在对面，捧着茶盏，先夸了半天茶叶的醇厚，又绕着闲话打转，“自打封妃的圣旨下来，京里各家都动了心思，教养姑娘都学着皇后娘娘早年的样子，又是请先生教诗书，又是找嬷嬷训礼仪，还有些人家新奇，竟请了人来教西学，倒热闹得很。”
索额图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只静静听着，既不接话，也不催促。
他知道明珠素来爱绕弯子，今日上门绝不是为了说这些家长里短，不过是在攒着劲儿，等把真正的来意说出口。
明珠喝了两碗茶，东拉西扯说了足有一个时辰，见索额图始终一副“了然于胸、无动于衷”的模样，终于憋不住，端茶的手都顿了顿。
没等他开口，索额图倒先慢悠悠问了句：“是纳喇氏寻到你门上了？”
这话一出，明珠顿时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脸涨得通红，“索兄……果然瞒不过你。”赫舍里家的情报几乎与宫中是共用的，谁不知道葛布喇大人乃是通政司的顶头上司。
索额图抬眸，睨了他一眼。
明珠缓了缓，苦笑着解释，“虽说我家与盛京那支纳喇氏不是一脉，可总归祖上沾着些渊源，他们来求我，我既不好不管，又实在不想多管”。他如今只想做个纯臣，跟着皇上办实事，下注皇子、掺和后宫的事，还不在计划里。
索额图低头轻笑，纳喇氏找上明珠也是早晚的事儿。
这一位是他们能够到的勋贵中，权势最盛的。
宫中原本只有两位贵妃，一位深居简出，一位留在草原，惠嫔位分不低，上头没人压着，他们还能坐得住。
突然封了妃位出去，才叫他们慌了神。毕竟，纳喇氏族中失势了。他们迫切需要一位前朝的盟友，以此保证后宫的权益。
小门小户的，眼界就那么宽。便是娘娘当初给了同样的机会，也是一天一地的境遇。马佳氏抓住了上浮的藤蔓，无论是前朝还是海外，都混得风生水起，关键是马佳氏懂得敬畏。纳喇氏获罪，迁回京中，丢了祖辈的面皮。
明珠不愿掺和这浑水，却又抹不开面子，思来想去，竟跑到索额图这里讨主意，结果憋了半天，还是被对方先点破了。
索额图瞅着明珠，把明珠看的浑身不自在，他这才淡淡开口，“你我二人，总有一日要分道扬镳。如今这般能坐在一起喝茶说闲话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了。”
这话像雷火般在明珠脑子里炸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索额图继续说着更夸张的诛心之言。
索额图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般寻常，“那纳喇氏目光短浅，确实不值得深交，不过宫中的惠嫔倒是个通透人，你若日后真有需要，她倒算一条捷径。”
明珠怎么也没想到，索额图竟能如此轻易地把“分道扬镳”说出口，甚至还直白地为他指了“后路”—— 仿佛他们之间的“亲密”本就是暂时的，未来的“对立”也是理所当然。
可若是如此，索额图为何又如此这般照顾于他，就为了将来能有一尊强敌不成？
他以为，他们是朋友。
明珠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只觉得索额图的双眸如此通透，却藏着他看不懂的冷硬。
索额图看着他这副模样，默默叹了口气。
明珠总想着“两全”，可朝堂之上哪有那么多两全？
他今日点破，既是提醒，也是断了明珠的侥幸。
书房里的茶香渐渐淡了，明珠还在消化索额图的话，而索额图已端起茶盏，目光望向窗外 —— 他们这些人，很快就要站到各自的位置上了。
商部
年轻的满侍郎富察马齐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悠哉悠哉饮茶的汉侍郎陈廷敬。
“说岩兄，部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如此悠哉？”马齐终归是沉不住气，走到前辈陈廷敬面前，拱手问道。他升官快，却知道自己的脑子还没跟上。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愿意听老前辈的话。
陈廷敬捋了捋胡须反问：“马大人可知，明大人此刻何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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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何来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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