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出来对面是永和宫,若要回延禧宫必然要向南走,既然人是半路就找不到的,想来根本就没有往南走,应当是穿过了永和宫,从仁泽门去了,仁泽门出去后往北走,那就还在东六宫打转,若是自仁泽门往南走,必要经过苍震门去别的地儿。
她能躲去哪儿呢。
康熙拧眉思忖片刻,忽的眼睛一亮,若是从苍震门出去,倒是可以去一个地方,无人留意,也不会有人想到。
他立刻坐上坐辇,命人抬他去景祺阁。
到了北三所,康熙命人停轿,“去!”
梁九功去赶紧上前扣门,“开门!”
北三所的门打开,一个宫人见是皇上,慌忙跪下行礼,磕磕巴巴道:“奴,奴才叩见皇上!”
梁九功道,“惠主儿近来可好。”
“废话多!”帝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梁九功赶忙道:“卫主子可来过。”
“来过,在,就在里面。”
康熙冷哼一声,梁九功立刻跑进去,刚踏入就见那位闯了大祸的人正在……劈柴。
“嘿!哈!嚯!”
口中呼呼喝喝,一把斧头使唤得好不威风。
梁九功赶忙上前。
惠嫔看到熟悉的人立刻站了起来,疯一般地跑来,“皇上来了?皇上来了是吗?”
“哎,惠……”
惠嫔一阵风一般地跑了,长绮扭头,瞧见了梁九功,呆了一下,梁九功擦着头上的汗,“卫主子哎,皇上……”
长绮冷眸道:“皇上来了?”
“可不嘛?满宫的人找你都要找疯了!卫主子,赶紧的,您拾掇拾掇去拜见皇上吧,您这是,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长绮酝酿了一番情绪,擦了把头上的汗,眼珠子一转酝出两包眼泪,走去门边,半靠在门上,看了眼外面。
惠嫔正跪在地上求饶,皇帝则眉心微蹙,语气尽是厌恶与威严,“你自己做了那肮脏之事,朕没有要你的命已算开恩!还敢来朕面前,你是准备叫朕诛你族人!”
惠嫔打颤,跪行几步攀上坐辇,哀求后悔,“皇上,求求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是被猪油蒙了心,奴才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看在保清的份上,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已经好久不见他了,他还那么小,离了母亲,他怎么办……”
惠嫔说罢,疯狂在地上叩首。
“他怎么办!胤祉呢!荣嫔呢!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你也失过承庆!荣嫔接连失子,你还诅咒她,再敢求饶一句,朕立刻将保清过继出去!”
惠嫔的哭泣戛然而止,康熙侧头,看到半隐在门后的卫氏,暴怒,“滚出来!”
长绮酝酿了一肚子的情绪此刻在他的暴怒之下消失无影无踪,垂头走到他跟前,不想他没有看她一眼,只怒道:“起轿!”
她愣在原地没动,看着帝王的背影离去,梁九功赶忙道:“卫主子赶紧的吧,快跟上。”
她只得默默跟上,想应付他的办法。
到了乾清宫,康熙提了提袍子,洒然坐到御座上,冷沉沉严厉无波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你最好给朕你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长绮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满是委屈,“反正你已经听别人说了,肯定是我的错,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抽抽鼻子,继续道:“我同贵妃娘娘做了保证,日后再不靠近你,再不见你,在冷宫里待着,也合大家的意。”
康熙压着怒意,“你有什么资格做决定!你不见朕,朕还不想见你呢!”
长绮闻言,眼中冷光阵阵,个王八蛋,老子自己凭啥没资格!
她做垂头流泪状,“那我走了。”说罢转身而去。
康熙当即砸了一个砚台在她身侧,长绮当即肩膀一耸,扭头面上满是惊,抬眸时眼里含着两颗泪,尽是委屈与不可置信。
康熙满面阴沉,怒气从嗓子里挤出来,道:“滚过来。”
长绮噙着眼泪,默默走到他面前,见他紧紧抿着唇,眼神沉冷,走到他身侧,康熙起身,猛地掐住她的下巴,不想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康熙手一时无措,发觉她哭得发抖,看着怀里的人,手落到她肩上,嘴上依旧怒斥,“闭嘴!”
长绮埋在他胸前,眼泪鼻涕一把,发出呜呜的闷响声,康熙想要将她推开一点,不想她将他抱得死紧,他都要喘不过气了。
她不住抽噎,他感觉她会把自己闷晕过去,“松开点。”
“你怎么才回来……我一直等你一直等你,等你来接我,你就是不回来……”
“僖嫔说我不贞不洁,宜嫔说我私相授受狐媚下贱,佟贵妃也训斥我不知道劝谏,说我破坏祖宗规矩,她们都说我……人人都说我,我不想在宫里待着了,你送我走吧。”
“瞎说什么!”
长绮垂泣不已,当然不能现在就走,这几个人她至少要揍一遍才消气!
王八蛋一群!还好当时她跑得快,要不然被佟氏抓到还不知道要怎么受罚。
康熙拍拍她的肩,“行了,松开。”
长绮猛地丢开手,退后几步擦了擦眼泪。
康熙没想到她松的这么快,本以为还要哄上一回儿,还算知道分寸。
“帕子若非你随意丢弃,怎会落入他人手中!贵妃罚你,你直接跑了,你可知罪?”康熙沉声,审视她的眸光锋利。
假山中她毫不留情地离去让他并不满意,那种毫不回头的抽离让他本能的厌恶,弃离的感觉令人不快,所以当夜他要招幸她,看她是个什么态度,没想到她却亲昵如旧,完全不像白日里。
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怕他人说,但他也不免想到第一次,似乎从他当初冷言冷语之后,她便对与他的情事毫不留恋。
长绮抬眸,满是惊讶,“贵妃是这么说的吗?”她眼神忽的一暗,“那便是吧。”
“难道不是?”
“贵妃说的怎会有错,她是皇上的表妹,高贵又美丽,与皇上情意绵长。”长绮笑的懂事,认真道:“皇上罚我吧,日后我一定会守规矩,或者我去给贵妃娘娘认错。”
“最后一次机会,你解释,我便信。”康熙眼神轻漠。
“我总不会一成错都没有。”长绮道,“皇上,我,我想去北三所……”
眼看他神色阴沉,她低声道:“很清净,不用再听别人闲话。”
“你说向贵妃保证过,是什么意思。”康熙难得耐着性子问这些琐事。
“贵妃说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回宫,我反省了,是我不对,我认,也做了保证,自然要去了北三所。”
“贵妃罚你,你并未向贵妃告退,追你的人就在前后脚,却找不见你,可见你是真卖了命的在跑,打从说出什么保证的鬼话你就有了想法,是也不是。”
长绮惊异他的敏锐,他既然追问保证一事,可见佟贵妃是隐去了这一截的,不想他直点破她的意图,于是自嘲道:“那我该如何?人尽皆知,我还要如何?不去那儿去哪里?”
康熙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表妹的确与我亲厚,又高贵美丽,情意绵长,疏不间亲这个道理你该懂。”
是,她自然懂,所以她欲言又止,引他追问,不想,他并不一味相信她所言。
“明白朕的意思吗?”
长绮点头,“日后我会对贵妃恭敬的。”
康熙摸了摸她的脸,眼中是冷意,恭敬是一回事,在他面前耍手段又是另一回事,他叫梁九功传膳。
“一起用膳。”他丢下一句,坐到前次间里。
长绮看到丰盛的膳食,心中不痛快很快便消失,未免叫康熙觉察出她的情绪,她默默吃着,品味饭菜滋味。
康熙见她虽然沉默乖顺,但是手上的速度飞快,饭菜进了嘴里,便如同洒落在池中的鱼食,被鲜红的鱼儿一扑就没了。
他留心观察了下,只看到她快速咀嚼地腮帮子,样子却还是端庄贤淑的,眼神在食物上飞快一落,筷子迅速一夹,之后便是塞进嘴里,飞快咀嚼,不时捻着帕子擦擦小嘴。
就他观察的这会儿功夫,眼前桂花鲈鱼的腹部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他轻咳了一声,长绮抬眸,眼神带了一丝询问和茫然,触到他眼中的探究,轻声道:“皇上,怎么了?”
“给朕布菜。”
长绮开始给他夹菜,康熙将她指挥的团团转,她才要夹一块儿入唇,他道:“那块儿给我。”
长绮动了动唇,感觉他是故意的,“我也很饿……这些天都没有吃饱过。”
“你跟朕抱怨?”他淡淡道。
长绮不再说话,默默给他夹菜,直到他吃好后,他道:“吃吧,想吃什么吃什么。”
长绮笑笑,放下筷子,舀了一碗汤,轻啜了一口,觉得滋味丰厚,不由多喝了几口,喝完放下汤匙小碗,擦了擦唇瓣。
酉时将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康熙蹙眉,“没什么要同朕说的?”
“嗯?”长绮茫然。
“这么多日没见,除了你跑去北三所的事,没什么与朕说的了?”康熙冷笑。
“时辰不早了,我……”眼见他神色不痛快,长绮立刻道:“皇上要不要去外面坐坐,看看星星。”
“朕还要批折子。”
那他让她说个锤子,批折子去,少叽叽歪歪的。
长绮温柔一笑,“刚吃完饭久坐是不是不大好。”
康熙起身,她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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