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越衡停下脚步，带着些许疑惑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程今也低垂的脑袋，和她紧紧攥住自己衣角的手指。她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椅子上，耳根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嘴唇抿得死死的，一副欲言又止、极度纠结的模样。
“有事？”他开口问，声音依旧是平日里那种淡淡的调子，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程今也的头垂的更低了，抓着他衣角的手又紧了些。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情急之下抓了柏越衡的衣角，但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找他寻求帮助，无数个开口的方式在她脑海里翻滚，却又一个个被击碎。
这话到底要她该怎么说呢？
考场的同学渐渐走光，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的氛围让程今也更加无措。
柏越衡等了几秒，见程今也依旧沉默，只是固执的抓住自己的衣角，什么话也不说，一时间不知道她的目的，便微微动了动胳膊，试图将衣角从她手中抽离：“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感受到衣角即将滑落，程今也猛地抬起头，顾不上羞耻和两人之前发生过乌龙，脱口而出：“我…我生理期刚刚来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柏越衡离的不远，能够听见，这句话说出来似乎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她立刻又像鸵鸟一样埋下了头，脸颊早在开口的那一刻就已滚烫。
柏越衡显然愣住了，他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眼睛里罕见的露出一丝迷茫和困惑，不太理解她这句话的意图，不知道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程今也虽然低着头，但许久没听见柏越衡的声音，以为他是没听清，巨大的难堪让她立刻松开手，又开口：“我的校服裤子可能被弄脏了，能把你的外套借我用一下吗？”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那句大了许多，说完，根本不敢去看柏越衡的表情，是厌恶，还是嫌弃，又或者觉得她莫名其妙？
等待柏越衡做决定的这一分钟，漫长的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教室里一片寂静，程今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误以为必定遭到拒绝，柏越衡不愿意将校服外套借给自己，甚至已经准备好承受对方的冷言冷语时，听见了拉链拉开的声音。
她惊愕的抬眼，只见柏越衡已经默不作声的开始脱他身上那件蓝白色的校服外套，他的动作很利落，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没有露出她预想中的嫌弃，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心，平静的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外套脱下，他放在了她面前的课桌上。
柏越衡：“月考结束记得还给我。”
峰回路转的惊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尴尬和忐忑，程今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连忙点头：“谢谢你！你放心，外套我一定会洗干净再还给你，不会给你弄脏的。”
柏越衡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考场，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程今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不敢耽搁，立刻拿起外套站起身，迅速将外套的两只袖子在腰前打了个结，宽大的下摆正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臀部，校服裤子后被弄脏的地方也被遮住了。
做好这一切，她才敢离开考场。
走到和林嘉禾约定好的地方，果然看见林嘉禾正在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头，不知道她等了多久。
一见到程今也，林嘉禾立刻撅起了嘴抱怨，语气颇有点撒娇的意味：“椰子，你怎么才来啊，知道我在这等了你多久吗，来一个人我抬头看一眼，结果每一个都不是你，我都快饿死在这里了。”
“对不起对不起！”程今也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耽搁了两人去吃饭的时间，连忙双手合十诚恳地道歉，见林嘉禾气消了，才凑近她，压低声音将刚刚在考场上发生的紧急状况简单说了一遍。
不过，将自己找柏越衡借校服外套的环节省略了。
好在林嘉禾也没有注意到她凭空多了一件校服外套，听完她的话，脸上的抱怨瞬间化成了担忧：“啊？那我先陪你回宿舍换条干净的裤子。”
程今也看见她瞬间转变的态度，心里一暖，忍不住笑着打趣：“刚刚不是有个人说快要饿死了吗？”
林嘉禾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宿舍方向走，语气理所当然：“吃饭哪有你重要！快点啦，先回去换条裤子我们再去食堂。”
回到宿舍，程今也立刻将外套脱下，放在了椅子上，随后才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校裤，进了卫生间。
关门声落下，宿舍只剩下林嘉禾，她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没过多久，卫生间的门被打开，程今也已经整理好从卫生间出来。
林嘉禾：“换好了？那我们现在赶紧去食堂，我肚子已经叫了好几次了。”
“等等。”程今也叫住了准备冲出宿舍的林嘉禾，走到自己椅子前，拿起那件校服外套，将外套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重点看了下摆的位置，直到确认外套上没有沾染血迹才放心。
虽然外套看上去和柏越衡给自己的时候没有区别，但程今也内心还是打定主意，把外套重新洗一遍之后再还给他。
林嘉禾站在一旁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眯起眼睛，想了半天不知道这怪异感从何而来，突然，才猛然回忆起程今也早上出宿舍的时候根本没有穿外套。
那她手上正拿着的外套会是谁的？
林嘉禾不知不觉来到了程今也身边：“老实交代，你手上拿着的外套是谁的？让你这么宝贝，看来看去。”
程今也动作一顿，将外套轻轻放回椅子上，转头看向好奇心爆棚的林嘉禾，知道她误会了，有些无奈的开口：“别乱说，这是柏越衡借给我的外套。”
“柏越衡？！”林嘉禾听见名字后眼睛瞪得圆溜，原本还只是好奇，现在八卦之魂已经在熊熊燃烧，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们两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之前不还闹了乌龙吗？也没看见你们两最近有过交流。”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我裤子弄脏了，考场又没有认识的人，才不得不找他借外套。”程今也无奈的解释。
眼看林嘉禾还想继续追问，程今也赶紧转移话题，不由分说的将她往宿舍门口拉：“好了好了，不是你说肚子叫了好几次吗，赶紧去食堂，再晚去就没好吃的饭菜了。”
林嘉禾只能被程今也拉着去食堂，想问的话都堵在了嘴巴边。
—
月考结束后便是周末，关于那件外套的插曲，也随着紧张的考试结束而揭过。程今也利用周末的时间，将柏越衡的外套洗干净，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还给他。
周一返校时，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尽管各班的同学表面上一如往常的嬉笑打闹，互相调侃着考砸了、重在参与就好，但周遭的空气的还是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灼。
毕竟，这是大家分班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谁不想在新的老师同学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尤其晚自习前的班会课，气氛格外凝重。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间会用来公布月考成绩，当刘华翔拿着两张表格踏进教室时，原本还有些吵闹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手上拿着的两张表格上。
刘华翔走上讲台，环视了一圈讲台下一个个故作镇定却又难掩紧张的脸庞，也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道：“这次月考的总体情况，基本上反映了大家新学期的学习情况。成绩好的同学不要骄傲，要继续保持到高考，当然成绩不理想的同学也不要放弃，继续努力是可以追赶上来的，你们现在才高二刚开学，还有时间，不要等到高考了再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习。”
“因为教育局的规定，成绩我就不发家长群了，想知道你们自己这次月考成绩的，可以来我办公室找我看成绩单。”
顿了顿，显然知道大家除了成绩外，最关注的是什么，话锋一转：“成绩说完了，那我来说说这次的座位调整，考前我就说了会按照你们月考成绩调换位置，下面来公布这次月考后的位置调整方案。”
话音刚落，程今也就感觉有人抓了自己的衣袖，旁边的林嘉禾凑了过来，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椰子怎么办，我们两不会被分开了吧。”
程今也内心同样七上八下，却还是没将内心的想法表露出来，轻轻拍了拍林嘉禾的手背，安慰她：“别乌鸦嘴，说不定这次还是我们两坐一起呢。”
讲台上，刘华翔还在继续：“这次座位的调整，我会尽量让同桌之间的各科成绩形成互补，比如数字厉害的同学可能搭配语文比较厉害的同学，大三门厉害的同学搭配小三门厉害的同学，目的就是希望大家能够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说完，他不再吊众人胃口，操作电子黑板，将新的座位表投放在电子黑板上。
座位表一出来，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七嘴八舌的相互讨论。
程今也和林嘉禾立刻伸长了脖子，急切的在座位表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啊！椰子！”林嘉禾率先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发出了一阵短暂的嚎叫，哭丧着脸，“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被我乌鸦嘴说中了，我们两真的分开了。”
程今也虽然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但听见林嘉禾这么听，心底划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收敛情绪，安慰身旁的林嘉禾：“没事，反正我们两现在在同一个班同一个宿舍，天天都可以见到，下次月考说不定我们两就又可以坐一起了。”
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继续在座位表上移动，搜寻自己的名字，当她的视线终于定格在她的名字上，并看清自己同桌的名字时，程今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瞬间僵在座位上。
柏越衡？
她眨了眨眼睛，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最近因为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用力闭上眼睛，再次睁眼，视线死死地锁住那两个紧挨在一起的汉字。
程今也、柏越衡。
没错，她的同桌确实是柏越衡。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新同桌居然会是柏越衡。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涌上心头，惊讶、错愕、难以置信三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之前因为早餐产生的乌龙，考场借外套的窘迫，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这到底算缘分，还是新一轮的尴尬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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