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柱香，府外忽然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尖利地一嗓子——
“圣旨到——”
苏鹤宁立刻推开房门快步行至府门口，人群早已乌泱泱跪了一片。苏炜兴身着金边扣丝长袍，打理齐整地端跪人群前方。他的身边是一位披着墨绿色氅衣的妇人，头戴乌鹊金冠，耳坠玛瑙耳铛，手旁还立着个袖炉，隐隐透着暖黄的火——正是大夫人。
苏鹤宁立刻一撩衣袍，与季南一同躬身跪下。
“奉天承远皇帝，诏曰。今苏氏之子苏鹤宁雁塔题名，黄天惜才，即刻宣苏子入宫觐见——”
苏炜兴双手有些颤抖地抬至头顶，接过了仿佛千斤重的金黄圣旨：“草民接旨。”
大夫人的身形仿佛攸得一顿，又似从未动过般僵跪着。那送旨的公公上前一步，持着拂尘的手向前一甩，居高临下地环视众人：“哪位是苏子？”
跪在最角落的白衣少年抬起头：“正是草民。”
那太监立刻上前扶起了苏鹤宁，双手搭在他的臂上将他带出苏府，“苏子上轿，众人平身——”
身后人们陆陆续续站起的身影已经离苏鹤宁越来越远，他只回头扫了一眼喜形于色的季南，便又移回了视线。
站在季南身旁的下仆望着苏鹤宁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渐渐沉了下来。
苏府，或许将要变天了。
“公公多礼。”苏鹤宁看着身着齐肩圆领蟒袍的太监，拂尘被他夹在胳膊处随走动一摇一晃，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手。
“苏公子言重，”那太监生得圆润，脸在冬日里被冻得通红，看起来四十余岁的老人神采奕奕，仍笑吟吟地看着他：“您是当朝新贵，日后荣华富贵定少不了您的。”
“敢问公公名讳？”苏鹤宁识趣问道。
“咱家潘福贵，若是贵人能记得，便是奴才天大的福气了。公公笑得含蓄，一双眼却直直盯着苏鹤宁，将少年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一颌首，并不多言。又行几步，枣红色的步辇已然出现在眼前，只见潘福贵上前一步，伸手一撩，将轿子的帘掀开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上轿。”
苏鹤宁转头对他礼貌地笑笑，踏了檀木红帘的轿子。非朝中高官出行原是不能乘枣红步辇的，可大宁朝重文治，陛下便破格许中举的举人入宫觐见时也能乘轿，以示对科举的重视。且“举人轿”的用料多是檀木，只有敬国寺被批准使用，得见陛下之决心。
实际上，一旦中举，最终也大都会被提拔为达宫显贵。在这个重文轻武的王朝，朝廷上的官职基本都由文人担任，鲜少有武将掌权。
——除了一个例外。
苏鹤宁思绪正悠悠转远，外面便传来潘福贵尖锐的一嗓子：“请苏子苏鹤宁下轿——”
少年立刻起身理了理衣袖，掀帘走了下来。
正前方便是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蜿蜒曲折的琉璃瓦屋顶在光下微微闪烁。苏鹤宁曾无数次幻想过里面的场景，如今真要进去时，他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谢大人，这位是冬试状元，苏鹤宁苏公子。”潘福贵有些松垮的面部扬了起来，看向面前的一抹黑色身影。
苏鹤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讶异地发现这男子不过弱冠之年的模样，却面目凌厉，骨相清晰，刀削似的下巴微微扬起，站在一众三四十岁的士兵中也未失了气势，反面有种群狼之首的傲视感。
那黑衣少年俯下身来直直看进苏鹤宁眼里，看得苏鹤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攻击性太强了。
像一只初出茅芦的狼崽子，牙虽还未磨尖，却已开始学会撕咬猎物，吡牙咧嘴地向敌人示威了。
“长得可以，”黑衣少年淡淡评价，忽又想到了什么，开玩笑似地补了一句：“可小心点皇帝啊。”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神都亮了起来，潇洒地一转身朝他们一扬手：“进去罢，小爷我还有事，先走了。”
于是少年不顾身后一众士兵“谢大人”“谢大人这是皇上的嘱托”的声音，扬长而去了。
潘福贵：“……”
长得可以的苏鹤宁：“……”
潘公公到底是位宫中资历深的老太监，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终归还是面无波澜地将一脸茫然的苏鹤宁领进了宫门。
走了十几步后，潘福贵这才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开口向苏鹤宁解释道：“刚刚那位是禁军统领，谢玄风谢大人。”
“禁军统领……竟如此年轻？”苏鹤宁奇道。
拱卫盛都的禁军有足足三万人，禁年统领虽无调兵之权，却要有统兵之能——这样一位弱冠之年的少年，竟能统率三万禁军？
“贵人有所不知，前月兰州十二部竟忽然向盛都发难，自发地组织了一场农民起义来！多亏前禁军统领赤胆忠心，拼死护住了宫门，这才换得京畿太平。帝感其诚心，不愿让统领大人的遗孤失所，便让小谢大人接了他父亲的班。”
苏鹤宁对于上月的宫变有所耳闻，听闻起义农民自称为“黑河军”，一路浩浩荡荡打入了盛都。他师傅曾给他分析过环都四州的形势，其中梅兰竹菊四州最动荡的便是兰州，此地北接丘雁山脉，时有红毛夷侵扰。南临萧风大漠，与蛮人时有一战。于是兰州多方势力割据，走私频起，盛都下达的诏令往往被层层叠加，落到人民身上便只剩下血腥与掠夺。临盛都的东兰州治安尚可，西兰州便像是个活脱脱的法外之地，十二方势力争相吞并，构成了令朝廷闻风丧胆的“兰州十二部”。
可十二部的手鲜少伸到盛都去，一是因为军事实力弱，在大宁，不提养私兵，就连参私兵都是诛九族的大罪，没人愿意冒着风险当别人的私兵。二是因为兰州南部的萧风大漠常年镇守着镇国侯的军队——灵骨营，盛都一有异动灵骨营的白虎部便能直接打上兰州，那铁甲组成的铜墙铁臂令所有人闻风丧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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