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回

虽已过了立春,天却还冷着。姐弟同乘车离开,赵王琢磨不出个主意,便道:“皇姐,父皇会将这位永嘉长公主指给谁?”

“父皇自有主意,你问这作甚?”盛阳没去深究赵王此问的深意,道:“过几日便是上元,今岁我回来了,偏生太子、六娘都不在。太子督军是有正经差事,也就不说了。六娘自己去了宣城,这又是什么事?父皇太宠六娘,怎能她求什么,便答允什么?”

“皇姐太概不知晓,北边的西瑕国仗着这两年马场送马有功,遣了使者,想求娶咱们小六。小六才几岁?本王当时便想揍他,还是五郎拉住了。六娘自小没离开过长安,借此出去玩个几年,回来了父皇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也没什么。”赵王一气说清了始末,道:“那西瑕国的不敢再留,才灰溜溜滚回去了。”

“胆子忒大,连小六都敢惦记。”盛阳啐了一句,她本就是个躲事的性子,自嫁了人,更不大关心朝政,但仍觉着皇帝就肯让六娘离京游玩,太过胡闹。

赵王心思转了又转,道:“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他管着两处粮草运送,打不完仗,是万万离不开的。唉,我倒是盼着你们都平平安安的。”盛阳道:“你也是膝下有子的人了,凡事要多思量。”

在自己嫡亲姐姐跟前,赵王是收敛的脾气,等她好半天啰嗦完了,才道:“皇姐,我也只是想做个有用的人。父皇英武盖世,这北边都是父皇打下来的;太子哥哥儒雅干练心有成算,将来定有一番作为。我们都是一个母亲的孩子,我……”

“我晓得你的抱负,但……”盛阳心起柔情,抚着弟弟的肩头,道:“你莫要焦急,再磨练几年,待东风至,还愁不得建功立业么?”

赵王本想着请盛阳在皇帝面前举荐自己,未料到得来的是劝勉,忍了又忍,也晓得她的性情,方道:“那就借皇姐吉言了。”

马车一路入宫,皇帝正在宣政殿中看书,得了禀报,只是挥挥手。

不多时姐弟两人并肩入内,盛阳照着规矩行了全礼,赵王却甚敷衍。皇帝让他们坐下,翻着书道:“那位永嘉长公主怎么样?可有怨愤的模样?”

盛阳摇头道:“未有,倒是镇定的,不像是来和亲,没甚颓丧气。”

赵王笑道:“长得也美,若非儿子已有王妃,便得先求父皇了。”

“哦?”皇帝瞪了他一眼,道:“这话让你的王妃听到了,仔细今夜你没地方睡。”

“还得靠父皇疼我。”赵王不甚在意,他并非沉溺色相的人,也没把永嘉太当回事,只道:“左右是来和亲的,嫁给谁不打紧。若两位弟弟不喜欢,宗室子、朝臣子也都一样。”

皇帝已有了主意,摇头道:“毕竟是楚皇的嫡女,做面子也得做好一些。上元节让他们都见见,或许姻缘天定,也说不准。”

如此此事揭过,皇帝也放下书本,问了盛阳家常事,道:“你回来了,便与存中分离,只是督粮事重,朕不能调他回来。”

“父皇,国事为重。再者说女儿想念父皇,能回来侍奉,心里欢喜不尽。”盛阳的话是真话,此次回来,儿女也跟在身边,将来丈夫回京,一家人也就团聚了。

“你是长姐,从前不在京都也就罢了,如今回了家,替朕多管教管教他们几个。”皇帝道:“一个个都不能让朕省心!”

“父皇说得,定不是儿子。”赵王适时打趣了一句,惹得皇帝大乐,盛阳心里到底念着弟弟,便将马车中的话语顺势托出。

“你的心志,朕一直都晓得。”皇帝并不恼怒,他晓得这里头的心结,道:“鲜奴作乱用了诚璋,你心里就一万个不乐意。但平州如今的战况,邸报里写得分明,你扪心自问,就是一开始让你去,你可做得到?”

赵王还是不服气的,但声音也低了下去,道:“儿子做不来昭阳姐姐的事。”

“这句姐姐是真心,朕听得出来。你们都晓得,诚璋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她这些年苦读兵书,先后领过春柳、丹领,才能有此局面,显露了她的本事。你是朕的儿子,有抱负是好事情,但也要刻苦,否则战场无眼,你好高骛远的,朕怎好放心你去?听懂了么?”皇帝敲打过便罢,鼓舞了几句,便道:“既然都进了宫,陪朕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晚膳罢,赵王出宫归家,盛阳却留在宫中,拜见了贵妃、梅妃,宿在中宫的偏殿。

自王皇后薨,中宫所在含凉殿,便维持原状。每岁祭日,皇帝都会孤身入主殿,默默凭吊亡妻。这些年过去,初时尚有臣子上书请立中宫,皇帝不咸不淡斥责几句,后来也就无人敢提了。

如今宫中贵妃武氏为主,梅妃为辅,共管内宫事务,是难得里外皆安,皇帝的心思不在后宫,厌恶后宫弄权,倒让合宫上下显得安宁。

盛阳洗漱既毕,换过寝衣,矮身坐下,品着淡淡的香,思母之情溢于言表。

她是王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哪怕彼时皇帝仍是鲁王,夫妻俩的呵护不见得少了分毫。后来她渐渐长大,鲁王妃养在身边,随着赵成嗣、赵成文的出生,王府里也渐渐热闹起来。

她的母妃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待儿女一般,自己也喜欢折腾。盛阳和两个弟弟读一般的书,一起跟着母亲学会了骑马、投壶、打马球。

只是世情易变,人心也愈深。本是驰骋疆场的庶子鲁王在齐国的混乱中登基,她和太子是最先加封的子女。王皇后自己是个巾帼烈性人物,却深知女儿的心性,亲自为她寻了门好亲事——张存中科举出身,高中二甲,家世虽普通,但自身肯用力,连弓马亦娴熟。初选为翰林,官声极好。即便尚公主,也不见骄矜,行事只是益发稳健。

皇帝自有意用兵于楚,便一纸调令,张存中赴任督粮,为江北大营倚仗。盛阳和他情厚,自请同去,皇帝也没拦着。

今次回来,皇帝的鬓角多了几丝银发,盛阳心中难过,本只是短暂住一阵,也改了主意,只等丈夫调任回来,多陪陪深宫中的寂寞人。

兀自思量,却是女官香弥捧着盒子进来,道:“禀殿下,含凉殿的小厨房奉了些点心,是从前的口儿,殿下可要尝尝?”

盛阳接过捧盒,打开了看去,缓缓湿了眼眶。

盒中点心都是王皇后在时的样式,六样也都是盛阳最喜的味道,她侧过连垂泪片刻,方道:“是徐嬷嬷的手艺。”

“是,徐嬷嬷正在外头。” 香弥道:“殿下要见么?”

“请吧。”盛阳擦了泪珠,将捧盒放在一旁,暂且不曾入口。

殿门开启,殿外几步候着的徐嬷嬷弓着身进来,躬身下拜。

“嬷嬷起身吧。”盛阳忖了几息,道:“彼时父皇赐金允嬷嬷出宫,难不成是本宫记错了?”

“殿下没记错,是奴愿意留下。”徐嬷嬷三言两语说清往事,王皇后薨三年,皇帝下旨厚待含凉殿中旧人,的确赐金允她许出宫。只是她没有亲人,孤身远走,天下苍茫却不知该去何处,便求了皇帝。皇帝念她侍候王皇后多年,恩准仍留含凉殿,任掌事嬷嬷。

“父皇素来身怀仁心,嬷嬷留此也是好事。”盛阳叹息,道:“这几样点心都甚费功夫,嬷嬷有心了。”

徐嬷嬷被香弥搀扶着起来,道:“能为殿下做几样,是我的福分。我见着殿下,说句僭越的话,心里实在欢喜。”

盛阳见她没甚所求,这才真松快下来,当面尝了一个咸香的酥饼,不由怀缅王皇后。

如此絮叨了一会儿,徐嬷嬷瞧着夜深,才告罪退下。

盛阳重新漱了口,令香弥收好捧盒,才至床边,踢掉鞋履躺下。几个孩子留在宫外的公主府,皇帝倒是不在意是否接进宫中,然盛阳既生了意,倒是不急了。

这夜里,皇帝不曾前往后宫。宣政殿的烛火燃到了丑时末,皇帝也不曾翻阅各州府的奏本,而是饮着冷茶,给远在江南的太子写家信。

信写了十几页了,却觉着事事叮嘱不够周全。砚台中的墨又空了一次,站在书案下首的柏简适时点上清水,拾起墨锭研墨。

皇帝侧过手腕悬着笔,叹道:“儿女远行,最最操心的,便是父母了。偏生是这一双没了母亲的,朕是日夜悬心。”

柏简劝道:“太子稳重,既然来信说是大好,定不会乱言。六公主心思灵巧,更非惹事的脾性!皇上这么长的信送过去,只怕……”

“只怕他俩都会嫌弃朕啰嗦!”皇帝自己揭破了,呵呵笑着,示意柏简停手,果然没再写什么。

信是皇帝亲手封进信封里,面上用了枚三晋风的小印。皇帝道:“明日差人送去吧。”

“是。”柏简等着皇帝起身,用匣子分别装好信,交给侍奉的内官。

再跟上皇帝,皇帝已脱下外衫。柏简跟上接过,道:“皇上,安置吧?”

“嗯。”皇帝打了个哈欠,道:“明日不准和盛阳说。”

“是。”柏简心中好笑,面上一本正经答应了,正要去点香,皇帝道:“点檀香吧。”

六公主喜檀香,柏简边应边想到,皇帝这是思念幼女了。

香炉里缓缓升起烟气,帷幔落下,挡住了皇帝的面容。柏简在外候了盏茶功夫,听得帐中呼吸绵长,吹熄了余下的灯盏,缓步退出这方寸之间。

六公主还天真烂漫中。

三晋小章子真漂亮,刻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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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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