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姜钰茗又接到陆融融的消息。
lrr：【虽然我对沈慕青的评价也就那样吧，但他不太像公私不分的人。你要是疑惑，真可以问问他否你方案的原因是什么，或许还有机会说服】
JYM：【嗯嗯，会的】
姜钰茗这时缓过神来，也顾不上时间晚，编辑一条长短信，预备给他发过去。
信息大意是，沈总如果对方案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她可以额外再单独和他解释，即便是他拒绝，也应该给团队一个理由，以便他们整体提升，下次改进。
手机的光惨白地反射在她脸上。她窝在被子里，将这条信息删删减减，写了一个小时，最后才在深夜发了出去。
刚放下手机，准备入睡，却没想那头很快回了消息。
沈慕青发来了语音，她点开，低沉的声音弥漫在静谧的夜里。
“我以为你会更早一点问我这个问题。”
“于公于私，我都不是特别赞同这个创意。于公，为了实现这一个创意，整个剧组的成本过高，且不说它的投入产出不确定，电影纪念册所针对的本就是部分高质量书迷，人群基数过小，不足以支撑后期利润。”
“于私，你们的工作量已经很大了，我不希望你太辛苦。”
沈慕青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姜钰茗却反反复复听了许多次。
过不多时，他又发来条语音，“今天很晚了，先睡。明天可以随时来找我讨论。”
姜钰茗坐起身，打了几个字，删掉。
又打了几个字，删掉。
最后还是熄了屏，睡了。
-
华明导演拍戏，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主打一个低本高效。
进组不到一周，为把剧本中和“大明殿”相关的所有戏份拍完，今日拍摄的便是小说名场面之一，“血溅大明殿”。
这场戏，星启当时写这段时文思大开大合，情绪浓烈，情感冲击力极强，尤为容易出高视觉震撼力的片子。
姜钰茗一早照例召集摄影组短会，安排当日工作任务。
徐猴在一旁站着，拖拖慢慢，嘴里叼着烟。
“强调过多次，工作期间，不能抽烟。”姜钰茗冷声道：“掐了。”
徐猴瞥她一眼，又看老胡一眼，老胡朝他耸耸肩，他便不情不愿把烟头丢在地上，踩了脚。
姜钰茗这才安排工作。
待她将今天任务简要布置，徐猴懒洋洋开口：“组长，我说过，我不会按照方案一拍。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你可以不愿意拍。”姜钰茗看着手上的清淡，面不改色道：“但还是得拍。这是任务，不是商量。”
徐猴没料到她态度如此强硬，脸色一变，就要发作。
老胡却连忙拉住他。
徐猴满脸莫名，甩开他手，“拉我干嘛，我今天还就是要跟她理论清楚。”
他还未多说，却随着老胡示意他的目光看去，见沈慕青带着全妆，正朝这头走来。
“怕什么，老板来了不正好。”徐猴啐了口，“吵起来也是她更丢脸。”
姜钰茗闻言，转身过去，抬头，沈慕青在她跟前站定。
她犹豫着张口：“你怎么……”
“沈总，您来得正好。”徐猴跨一步向前，满脸鄙夷地瞪了姜钰茗后脑勺一眼，愤愤道：“上次会议，我记得您明确说过，按照方案二执行吧？但是我们的组长，”他挥挥手中的拍摄安排单，“却执意让我们按照方案一执行。”
“这不是纯粹浪费我们的时间？”
“哦？”沈慕青闻言看向他，听完他一番控诉，挑了挑眉，看回姜钰茗，“有这样的事？”
姜钰茗垂眸片刻，很快又抬眼，直直望向他，“是，我确实是按照方案一在安排工作。”
“就算你们不能单独为我们再来一条，在现有的条件内，我也会尽力多抓镜头。除了常规的剧照，我会多安排几个视角的机位，同时进行拍摄。这样即便是你们不为我们单独排演也没关系。”
“而且我和华明导演了解过，虽然他以往大多数作品都坚持现场收音，但考虑到《流剑化霜》特殊性，基本采用后期配音，所以我们剧照这块是有很多发挥空间的。”
“我不想这么快放弃，这两天的名场面拍完后，我会再做一个预设方案交上来。到时候你可以看一看再决定。”
一段话说完，沈慕青眯了眯眼，姜钰茗看不出他的表情，似迷似雾。她的手指逐渐攥紧，手里的纸都捏出了潮气。
沈慕青还未开口，姜钰茗又急忙补充道：“上次，你只是说你觉得方案二更好。因为没有人马上提出异议，所以就【暂定】的按照方案二执行。”
“但是我这几天又准备了新的材料。如果这次你依旧坚持方案二，我就放弃这个创意。”
“沈总，您觉得呢？”
沈慕青眼中游动着兴味，像是被挑起了兴趣，随着姜钰茗的陈述，越酿越浓。
半晌，他道：“我只能说，这非常……姜钰茗。”
“我熟悉的那个姜钰茗，好像又回来了。”
“可以，按你说的做。”
他说完这些，又望向徐猴和老胡那侧，收了多余的情绪，浅浅道：“你们也听见了组长的安排。我希望任何事情的汇报，都能以团队的形式汇总再上呈。你们如果有问题，应该找组长，如果组长不满意，也可以换人。”
“而不是直接来找我。”
语毕，他无视徐猴青一阵紫一阵难堪的表情，转身欲走。
姜钰茗却拉住他的袖子。
沈慕青：“嗯？”
姜钰茗：“你刚来……是要说什么事来着？”
沈慕青这才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道：“我是来告诉你，我们马上要开始走戏，你可以过来了。”
就这？
姜钰茗微怔。
“另外，”他转身指了指小戴，“你这徒弟怎么带的，怎么让师父背这么重的仪器？”
小戴后知后觉，连忙抢过姜钰茗肩上背着的设备，支支吾吾替自己辩驳：“师父不让我拿……怕我摔了。”
“不摔，怎么成长？”沈慕青淡淡留下一句，拂袖离去。
姜钰茗掩去嘴角一抹笑，转身布置任务，无视了徐猴的不满，安排他们各自散去。
她则带着小戴走向沈慕青和苏雅云的方向。
-
苏雅云从拿到剧本那天开始，便反复研读“血溅大明殿”这场戏。
宁乐公主在母亲惨死后对宫闱深处窒息生活彻底失望，恳求单流霜带她出宫。
却不料在二人商量妥的出宫前夜，她被人设计下毒。
在太后寿宴上，她一朝毒发，即将神陨，才知自己母亲是害死单流霜双亲的罪魁祸首，而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在政治斗争中保护年幼的她。
而这毒，也是单流霜安排所下。
她浑身鲜血，濒死之际，男主以被翻案的旧朝忠臣之子身份赴宴，倾身在她身旁，将她拥入怀中，以口渡药，造她假死之象。之后顺利带她出宫。
这场戏的情绪多有波折，张力饱满，且有一场被CP粉二创无数的“血色之吻”名场面。
无数漫画、cos都力图还原这一幕，宁乐公主华府金冠躺于玉阶之上，嘴角含血，满眼不解、悲伤、愤恨和不甘。
单流霜却满眼平静，借着深吻渡药，满怀悲悯和释怀，放下与爱意。
也是在这一刻，单流霜最终选择了放下仇恨，在这金色大殿上迎来了自己下半场的重生。
华明导演老早在围读会和培训中，和他们单独讲解过这场戏，情绪的重要性。
因此她也暗中练习了不少，却仿佛始终还是差一口气，找不到感觉。
此前，她也暗示沈慕青，是否需要私下排演。
然而沈慕青却假装不闻不懂，没有回应。
她今天也只好硬着头皮，顶着压力上。
沈慕青过来，他们一同走了几遍戏，以便摄影师、跟焦师、摄影助理到剧照师等，熟悉他们接下来的走位。
这期间，她始终手心冒汗。
“咔。”
华明短促的命令，令她惊醒过来。
“咔咔。”华明语气中稍露疲惫，“来，所有人休息两分钟。”
方才的一切仿若如梦。
连着拍了5条，华明始终不满意。他终究是坐不住了，从导演椅上起身，绕过大大的监控屏朝她走来。
“小苏啊，情绪还是不对。”华明蹲在她身旁，即便眉头拧着丝丝不耐，语气却依旧保持着平和，“你此刻应该是震惊多过惧怕，不舍多过愤恨。”
“但我怎么看着……你就只有惧怕呢？”华明说着，把自己都说笑了，“沈慕青这么可怕？”
立在一旁的沈慕青挑挑眉，不置可否。
苏雅云连忙道歉，“抱歉啊，抱歉，是我的问题。和沈老师没关系。我可能还需要更加进入状态。”
话音刚落，却见姜钰茗从华明身后绕了上来，将相机的小监视屏举到华明面前，缓声道：“华导，您看看，刚刚抓的几个眼神，是不是感觉不太对？”
华明皱着眉头，点点头，表示认可。
“我觉得……”只见姜钰茗咬着唇，语气琢磨着开口道：“是不是因为沈老师和苏老师没有真亲上去？”
“我知道这个药原本计划是后期做特效，从单流霜的口中渡到宁乐公主口中，所以拍摄时两人的嘴唇是不需触碰的。”
“但我从剧照上看，总觉得差点意思。”
“两人这时应是情难自已，男主即便知道这是假的，见到宁乐公主却很难不动情。毕竟这是他最爱的人，却也是他失去双亲的理由。”
“如果他选择放下，是不是需要一个标志性的动作？把观众情绪推到**？”
华明也盯着她的显示屏看了半晌，片刻后，用力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这么办，你们两位还是真亲吧。”
苏雅云闻言，有些不敢置信抬眼看她。不敢相信这是姜钰茗的主意。
姜钰茗盯着相机，她便又扭头看沈慕青。只见他眼中寒意更冷三分，死死盯着姜钰茗，而对方却仿若毫不知情。
她讪笑一声，只得道“好”。
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冷而短促的哼笑声。
而后，她听沈慕青说：“我认为没这个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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