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刚下过一场雨,天空一碧如洗,遥遥悬挂着彩虹。枝头的簇簇桂花随风晃了晃,雨珠滴落溅洒成水雾。桂花香浓郁。
欣欣向荣的景象,解府却噤若寒蝉,下人行事战战兢兢,唯恐惹得主家不快,自己会丢了饭碗。
然而八卦是人的天性,即便解府下人闭口不言,风言风语也传遍了大街小巷。
“哎,你听说了吗?解家公子被人退婚了。”
“什么解家公子,他明明姓沈,是被收养的好吗?不过养子一个,还想枝头变凤凰,攀上霍府,痴人说梦。”
大漠除去各州诸侯,便是大大小小的名门世族。其中世族里以三大家族为首,临安霍氏、南陵叶氏以及京师楚氏。
解府虽然也叫的上名,无奈近些年发展不好,比起临安霍氏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被人退婚也在情理之中。
“这你就落后了罢,沈青山表面上是养子,但待遇方面一点都不比解表差,解府老爷和夫人都把他当亲儿子来疼,否则这纸婚事怎会落在他头上?”
有人笑了笑,“那还不是因为解表觉得丢脸,不想承认。你说说,两个男人成亲那叫什么事?传宗接代都不要了?也只因为沈青山是养子,跟解府香火没关系,他们才放心。”
“你别说,我还挺期待他们的大喜之日,沈青山跟霍止迟看起来很般配呀!可惜……哎说到底,霍府为什么悔婚?”
“这纸婚书的来源本就不清白。”那人压低了声音,生怕有风声传进霍府,他会被人找麻烦,“我听说啊,当年霍夫人去祈福时正好遇上了贼人行刺,解夫人又正巧救了她,霍夫人感念,这才想着结成姻亲关系。”
那人继续道:“你说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分明就是蓄谋已久。解府就想攀上霍府,无奈霍止迟性子强硬,他不想的谁也勉强不了他。呵呵,沈青山以及解府的阴谋怕是要落空了。”
“呃,话不是这样说罢……反正都是我们接触不到的大人物,我还是祝福他们好了。”
*
沈青山坐在床上发呆,他刚刚好像做了一场梦,光怪陆离的,可醒来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觉得此时不应该这么安静,他习惯的那道声音迟迟没有响起。
蓦然门吱呀一声,解表大步流星迈入,嗓音夹杂着怒气,“霍止迟那厮真不知好歹,他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抢在我们前面退婚,让你颜面扫地。”
他自顾自坐下,给自己猛灌了一大杯水,又想到在市井听到的流言蜚语,眼神阴狠,“要是被我抓到是谁乱传,我非拔了他的舌根不可。阿山,既然你醒了,我们去揍他一顿罢……”
解表怔住了,因为他在看向沈青山的时候,发现他眼眶红了,又呆呆的,一时乱了手脚,心里对霍止迟的不满又上一层楼,“阿山,你怎么……”哭了。
沈青山也疑惑,眨了眨眼睛,一句“无恙”脱口而出,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盯着他看。
就好像,就是单纯的叫了解表一声。
解表被他反常的表现弄得紧张起来,想着要是被爹娘撞见这幅景况,自己说什么也得吃上几鞭子。于是心更乱了,忙道:“阿山,不过一个男人而已,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找,你犯不着为他伤心难过。”
沈青山一听就知道解表误会了,正想解释,就见解夫人匆匆忙忙赶来,拉着他们往后门走,“常德公公来了,指名道姓要阿山你接旨,说是喜事……可我总觉得不踏实,你们从这里走罢,先躲一阵子。”
然而拉开后门后,解夫人顿时傻了眼。正见门外不卑不亢地站着一位年轻人,面庞清秀,一身灰衣低调谦卑。解夫人认得他,陛下的心腹之一,顾执。
顾执瞧见他们丝毫不惊讶,抱拳躬身道:“下官顾执,奉陛下口谕——朕正逢华岁,应顺天命、承阴阳之道,素闻解府沈公子仪表堂堂,深得朕心,遂请倚宜入宫,常伴朕左右。”
“这……”解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看顾执的架势,想来陛下早已料到他们会有这出。
只是前阵子,霍府刚退了亲事,陛下却说看上了阿山,并要他入宫,解夫人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沈青山也是一脸茫然,今天难道是什么良辰吉日,怎么自己刚睡醒就天降婚事?而且,陛下不是跟自己仅有几面之缘么,怎么就深得他心了?
顾执道:“解夫人,陛下还说了,若是沈公子愿意,即可便能下旨,封他为后。若是沈公子不愿,解府抗旨,那就白遭罪了,您说是也不是?”
解表大叫一声,愤懑道:“不可能,楚……”
眼见解表又要口不择言,沈青山忙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同时歉意的朝顾执笑了笑,“此事重大,不知陛下可否允我几天时间?”
顾执点了点头,似是猜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再次躬身行礼道:“如此下官便告辞了。”他看着沈青山,“沈公子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好意。”
顾执走后,徒留沈青山三人在风中凌乱。解夫人觉得自己近日受到的惊吓太多了,脚步虚浮的往庭院走去,她得跟老爷商量商量,不能只有她被吓到。
解表上下再次打量了沈青山一番,冷笑道:“阿山好本事啊,背着我偷偷跟陛下好上了?嗯?”
“无恙你讲些道理,我什么时候背着你过。”
沈青山大呼自己冤枉,他时时刻刻跟解表在一起,几乎是同进同出,哪来多余的时间跟陛下相处,何况陛下日理万机,励精图治,也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啊。
解表继续冷笑着,“那这事你怎么解释。”
沈青山哽了一下,这事他根本没法解释,他完全想不到陛下对这等心思是从何而来。
然而他此刻沉默的样子,落在解表眼中就是不想解释,以为他跟自己有了隔阂,气愤道:“难道你喜欢谁,我还会阻拦你吗?我从小与你一起长大,连第一个知道你感情的资格都没有吗?”
说罢遂甩手而去,沈青山在后面挽留他,“我没有这个意思……”
*
养心殿。
楚望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他不是处处受制于人的傀儡皇帝,而是掌握了大多数人的生杀大权。
至于另外一部分权力,则落在南陵叶氏以及临安霍氏手中。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好一阵时间,发现这里的情况跟他所知大径相庭。譬如,解府仍在,解表没死,霍止迟跟沈青山还有婚约,三人并不熟稔。又譬如江奕,从未在他身边任职过,叶先生跟他没有过多交集。
但也有些东西并没有变化,楚望想除去霍止迟的心情同样迫切,尤其是听说霍止迟跟沈青山有婚约时,他恨不得立刻给他按上一个罪名,把霍止迟就地格杀。
不过好在,霍止迟最后还是退婚了。
楚望望着摇晃的烛火,缓缓笑开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总算有能力把沈青山绑在自己身边了……
到了此刻,位于权力巅峰的楚望,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那头野兽。他迫不及待的让常德带去圣旨,又怕沈青山会临阵脱逃,干脆让顾执也过去了。
一想到沈青山日后要跟自己绑在一起度过余生,楚望就激动的不能自已。若非怕吓到沈青山,他恨不得亲自前往。
但他也猜到这样的情况下,倚宜跟自己不熟,便多嘱咐了顾执几句,若沈青山不愿,多给他几天时间思考。
虽然留了时间给倚宜思考,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几天后,趁阳光明媚、春色满园时,楚望换了一身便服,悄悄地去了一趟解府。
只是见了面,楚望才发觉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些,倚宜莫说与自己不熟,看他表现,压根就没见过几次,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
不过没关系,先前倚宜都那般耐心待自己了,他也该耐心些,多给倚宜一些机会。
楚望凝视着沈青山,微微笑了笑,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喊出了那两个字,“倚宜,我想你了。”
*
沈青山好说歹说才哄好解表,结果转头就见楚望携清风而来,朝他盈盈笑道,“……我想你了。”
闻言沈青山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转头去看解表,果不其然,他脸又黑了。
完了,自己又得哄一段时间了。
楚望见沈青山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自己,反而频频侧目去看解表,不由得敛起笑意,冷漠的想着,解表还是早点死了为妙,这样才不会阻碍自己跟倚宜之间的感情。
楚望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显,反而带着关心道:“解公子可是身体不适?若是不适,还是多多休息,健康重要。这里,倚宜陪着朕就够了。”
沈青山又是一阵头疼,要不是他知道楚望是出于好意关心,恐怕会认为他在故意挑拨离间,因为楚望多说一句解表的脸就黑上一分。
最后沈青山怕解表忍无可忍,会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忙跟楚望道歉道:“陛下,我带他进屋歇息,若是招待不周,望陛下海涵。”
楚望笑着点了点头,却在沈青山关上门后,瞬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心里那头猛兽在叫嚣着把解表杀掉,越早越好,否则倚宜的目光会一直停留在别人身上。
他不允许,倚宜是他的,便完完全全都属于他。
许是记着楚望还在庭院,沈青山跟解表的动静并不大,甚至没过多久沈青山就出来了。他对楚望笑笑,有些许窘迫,“让陛下见笑了,无恙身体确实有些不适。”
人出来了,心还像留在屋里似的,总想着解表,心跳声怦然。
沈青山想,自从陛下要请他入宫后,无恙就变得难哄起来,这也不肯那也不肯。但他不觉得麻烦,相反心底有种甜意,因为这恰恰表示着无恙很关心自己。
然而目光落在楚望身上,又变得怅然起来。沈青山不想离开解府,他喜欢这里。可他也知道皇命难违,除非要全府上下为他陪葬。
只是他想不明白,楚望为什么会钟意他。他看着楚望,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楚望没法对他说那么离奇的遭遇,也不想说,不想让旁人占据他的注意力,于是只道:“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我想,你就是理由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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