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夏，白昼渐长。但在夜色降临之后的安江，属于灯红酒绿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宋敛把车钥匙递给一早等在门口的服务生，刚刚走进南久就被高扬的乐声包围。
位置最好的卡座坐了几个人，旁边唯一站着的男人留着一头微长的直发，在脑后扎了一半。
有张文艺青年样白净的脸，但穿着一身张扬的名牌，嘴里叼了根烟，站姿吊儿郎当地倚在座位边上。
一眼看见了进门的宋敛，抬手招呼，“这儿来！”
招呼完，顾惜金吐了口烟，看着宋敛走过来。
明显是下了班直接过来的。
原本是有些过于板正的制服，但一双长腿将西装裤衬得笔直，熨帖的深色西装外套完美显出宽肩与窄腰，被吧里昏暗暧昧的灯色映过，压在眉下的银边眼镜也显得精致且禁欲。
自他走进来，酒吧入口的几个卡座明显静了许多，不少视线都黏在了他身上。
座位上的陆静静直接张大嘴看呆了。
自从宋敛出国以后，他们的联系都是在网络上，偶尔视频也都是便装，从没见过这幅模样的宋敛。
不只是穿得正经，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没有半分记忆里叫人哆嗦的暴躁野劲儿，整个人都透着矜贵的雅，像块被打磨过的玉。
但不是好好放在架子上供人观赏的那款，更像是藏在哪处匣子里，不经意给人看上一眼，惊艳得扎眼，叫人齐声感慨无价。
顾惜金给宋敛让开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这儿谈什么大单子。”
“没来得及回去换。”酒吧里头多少有点闷，宋敛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抬手抽了领带，顺带解了颗扣子。
动作从容优雅，开了枚扣子的领口开得恰到好处，所有与遐想都卡在那点逸出的冷白上。像是解开了什么禁锢，抬眼瞥过来的时候，琥珀色的瞳仁蕴了头顶转灯的光，惊艳感直冲人脑门。
陆静静轻声倒抽了一口凉气，顾惜金啧了两声，“帅哥可真是世界的财富。”
宋敛往后倚在靠背上，“那你是什么？”
对面的陆静静回过神来接嘴，“牛郎店老鸨。”
顾惜金：“你他妈……”
“哥，我这不是夸你财富多呢嘛！”陆静静闪身躲拳头，一边躲一边跟宋敛打招呼求救，“敛哥晚上好！”
宋敛笑着抬手替他拦了顾惜金一拳，“差不多得了。”
顾惜金嗤了一声，安生坐下，“今儿想喝什么随便点，没上限，必须尽兴，一切消费——卫总包了。”
“你要不说最后一句，我以为你今天终于肯拔毛了。”陆静静边点酒边嘟囔，“别的不说，你在自己地盘怎么也这么抠啊？”
这家酒吧是顾惜金前阵子才收购到手的，翻修一顿，还重新改了名字。
“要我说你这嘴也太严了啊。”陆静静感慨，“要不是上次你找我的时候被我同事看见，认出来你，我还不知道身边有个隐形土豪。”
顾惜金看了眼宋敛。
心说真正的隐形土豪是这位才对。他不过是个管露面的代理人罢了。
但知道宋敛跟谢氏那边的合同，这事儿不好往外张扬，顾惜金随口胡诌，“我家老头就是嫌我妈话太多，才给我起这名字，想让我遇事守口如瓶，惜字如金。”
又指指一边的卫柯，“这是卫总上任后请咱们的第一顿，我不抢风头。”
宋敛抬眼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卫柯。
这人一身跟卡座边墙面相近的外套，一直没出声，快要跟那堵墙融成一体。
陆静静也发现了，伸手拍了拍对面坐在角落的卫柯，“你怎么都不吭声的？”
刚才宋敛过来居然也没见他打招呼。
卫柯看他一眼，闷声道：“你随便点就行。”
就算陆静静再大条，也感觉出一点不对劲，但脸上笑着打哈哈，“行行行，老板们坐好了，我出力选。”
顾惜金坐在一边，扫了眼卫柯，又看向宋敛。
当年宋家出事那阵子，安江不少企业都分了一杯羹。其中有几个盯得紧的，算是从里头得了大好处。卫柯他爸便是其中一个。
之前卫家算是跟宋家交好，到后头突然反水，给了宋启宁不小的打击。可以说卫家能有今天，大多都是靠着当年挖宋家的那一大笔。
这事卫柯一开始不知道，宋敛也没提过，几个人联系都照常。
但最近卫柯他爸着手给他放权让他进公司，这事想来就瞒不住了。
卫柯今晚的不自在，大概也是为这事。
顾惜金抬手开了瓶酒，“来，尝尝我店里的酒怎么样。”
等几杯酒下去，不怎么能喝的卫柯就绷不住了。
刚刚坐在角落闷不吭声的人隔着桌子扯宋敛的胳膊，“以前的事我，我都知道了……你这阵子就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要我这个兄弟嗝－－了嗝！”
陆静静在旁边狂拍顾惜金肩膀，“哈哈哈，听听，卫柯喝醉了，叫咱们哥哥呢。”
顾惜金把陆静静的脸往里头搡了搡，生怕自己的名牌衣服被他蹭脏了。
一桌人倒了一半，剩下酒精过敏不能喝的顾惜金跟还没喝醉的宋敛。
顾惜金放低声音，“卫家那老头子心狠手黑，倒是知道你们交情好，那些事儿都是瞒着卫柯做的。”
宋敛抬手把卫柯脸边的酒杯拨开，以防他磕上去，又给自己添了杯酒，“我不提这件事，就是没记恨过他。”
顾惜金点头，“知道。再说了，最大的一头也不在他那边。”
顾惜金在心里把话说完，是在莫闻笙那边。
要说宋家的事谁受益最大，莫家首当其冲。
顾惜金低头看了眼时间，突然想到了，“你今晚不用早点回去？”
他当初可是欣赏了宋敛跟莫闻笙的那份协议，各种条例奇葩到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宋敛送酒的手顿了下，抬头一饮而尽，朝顾惜金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我今天被赶出来了。”
“啊？”顾惜金一愣，吃不准宋敛是不是在开玩笑。
还没再问，宋敛拿出手机看了眼，对着屏幕上的来电人挑了下眉，“赶我的人来电话了。”
-
最近老板的作息似乎有所变动，岑雅相应地对每天日程做了调整，保证每天老板可以早些回家，把不太重要的会议都转到了晚上通过网络连线进行。
但今天确实忙到有些调整不开，只能比平时更晚了一些。
她前去说明这一点的时候，莫闻笙拿出手机，划开了微信界面，下意识点进了跟宋敛的对话框。然后又顿住。
今天早上宋敛已经拖着行李离开了，晚些回去这件事没必要再跟他报备。
在下班之前，岑秘书把过敏药膏提前送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处理完公司事务，带上那份药膏，莫闻笙一路回了家，等开门进入公寓的瞬间，动作稍缓。
一般来说，宋敛会比他回来早一些，所以每次开门的时候公寓里已经亮了灯，且大多时候会伴随着在厨房走动的声响。
但今天没有。
屋内是黑的，且非常安静。
从前倒没发现，原来这间公寓不开灯的时候这么黑。
或许任何一处房间不开灯的时候都该是这样。
没伸手去开灯，莫闻笙站在原地，多看了几眼前方一片黑暗的房间。
黑暗的区域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他不怕黑，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恐惧症，黑暗的环境会更有利于睡眠。
但他知道对某人来说却不是。
在玄关站了几秒，莫闻笙皱了下眉，后退一步出了房间，关上门，拨了宋敛的电话。
-
酒吧里噪音太大，宋敛起身从后门出去，找了块相对安静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在哪儿？”
同样的沉冷音色，宋敛回忆了一下，连内容都跟上一次通话的开头一样。
“南久。”
想着这是新店名，宋敛又补了一句，“建桥路东头那家。”
莫闻笙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宋敛问：“莫总有什么事吗？”
他倒不是故意揶揄莫闻笙，是确实想不到对方怎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
首先不会是因为赶他出公寓的事，因为莫闻笙不是会主动服软的人，尤其是对上他的时候。
但其他的范围就太广了，宋敛猜不出来。
电话那边又开始沉默，宋敛打算确认电话还有没有接通着，听到一句，“你的东西没有拿完，回来拿一下。”
宋敛眨了下眼。
他知道没拿完，因为有些还是他故意留的。
不管看起来有没有可能性，他做事都总喜欢多留一点机会，因为事在人为，可能性这东西总免不了会改变，留下的机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大机遇。
他可以回去拿，但不是一身酒气的今晚。想来莫闻笙的气也还没消，就算去了，也不会让他留下来。他可以回去拿，但要在一个更合适的，更有利于恢复协议的时机回去。
宋敛压了压嗓子，“我这边…走不开……”
刚刚还清利从容的声音压得微哑，语调稍稍拖长，听上去有一种浓厚的醉意，“恐怕去不了，下次……”
却被莫闻笙沉声打断，“我过去。”
……
不是吧。
宋敛站在原地，多听了几秒电话挂断的忙音。
他是知道莫闻笙向来跟他不对付，但也没料到会宁愿亲自送过来也不愿意他的东西多在眼前留一晚。
看着宋敛去而复返，顾惜金放下手里的茶杯，“怎么着？谈妥了没？你们那协议还能不能继续啊？”
“不知道。”宋敛坐下倒了杯酒，“他一会儿过来。”
顾惜金没反应过来，“谁？”
“莫闻笙。”
顾惜金睁大眼，随即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开始掏手机，又低着头开始在手机上调整什么东西。
宋敛抬眸晃过去，见他屏幕上是拍照界面，“你干什么？”
“你不知道？莫闻笙，他可算安江商业圈里最不爱玩儿的主，多少会所想请他都请不过来。”
顾惜金边鼓捣边道：“一会儿他要是真来，那我一定得拍下来，这可是无价宣传照。”
宋敛看他几眼，仰头把新倒的酒喝光。
这么说，能让莫闻笙这样破例也要来送东西。
那可真是够讨厌他了。
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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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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