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里等了会儿，司机小林下车去绕着车身仔细检查了一遍。
他是个退伍士兵，前阵子刚结了婚，跟公司提出想请婚假，原本想着顶多一周，但公司直接准了他一个月假，让他高高兴兴跟老婆度了个蜜月。
现在假期其实还剩余几天没过完，但一在群里听说总经理出车祸的事，小林就马上赶了回来。
岑秘书给他销了假，叮嘱他最近开车要更加细心些，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小林隐约明白了岑秘书的意思，立即随时保持着高度警惕。
等认真绕了两圈车，确认没什么问题，他抬起头往酒吧那边看了眼，马上捕捉到了自家老板的身影。
男人多少都有点慕强心理，小林就很崇拜自家老板。
他觉得老板外形高大帅气不说，熟手投足都充满了成熟的男人味，而且在工作上游刃有余，年纪轻轻已经大有成就。
只是好像有点太忙于工作了，似乎完全没有其他的社交。
所以今晚听老板报了个酒吧的地点时，小林心里还挺欣慰。
老板终于会在忙碌工作之余放松一下了。
但放松的时间似乎有点短，这还没几分钟就去而复返。
迅速往后座走过去，小林手搭在把手上准备帮老板拉门，但等再看得清楚些，拉门的手一哆嗦，不小心把车门又关了回去。
老板怀里……怎么好像还抱了个人啊？
小林迟疑几秒的功夫，莫闻笙身高腿长的，已经几步走到了他跟前。
这才看清楚，不只是抱了个人，抱的还不是哪位小姐，而是个相貌很出挑的青年。
小林愣了愣，等听到莫闻笙说“开门”才反应过来，急忙拉开门，看着老板把人抱进了后座。
随后动作缓了一下，低头也坐进了后座。
小林心里有些茫然，但还是迅速上了车，知道不该多管闲事，只问:“总经理，咱们去哪儿？”
莫闻笙还没有回答，宋敛挣扎着攥住他的衣袖，在急促的呼吸间吐了两个模糊的词，“药……公寓……”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发病了，那些强效药因为用不到，一直放在公寓的抽屉里，走的时候收拾的匆忙，都没有带走。
那类药物没有病历与处方不能随意购买，只能回公寓去拿。
莫闻笙握住宋敛探过来的手腕，钳着胳膊把他按在车座上，扯过安全带系在他身上，“回公寓。”
小林应声“好的”，踩下油门，车子绝尘而去。
顾惜金站在后头，眼看着那辆黑色迈巴赫消失在视野里。
让发病的宋敛就这么被莫闻笙带走，他觉得非常非常不靠谱。但刚才他也看得很清楚，在靠近莫闻笙之后，宋敛的反应确实肉眼可见地平稳了一些。
顾惜金记得宋敛同他解释过，之所以要找莫闻笙作为辅助治疗的对象，是因为那年莫闻笙把他从医院天台上扯下来，救了他一命，可能导致他下意识里对莫闻笙产生了某种依赖。
而从刚刚的情况来看，莫闻笙也确实可以对宋敛起到安抚作用。
那份协议给出的利益那样可观，顾惜金想，都送到了嘴边的肉，哪有选择不吃的，何况是莫闻笙这样利益为主的捕食者。
看莫闻笙今晚的行为，也更让顾惜金确认了这一点。
所谓把宋敛赶出来，应该只是莫闻笙一时不愉快下的冲动行为，现在莫闻笙冷静下来了，便还是利益为重。
那既然是为了利益，莫闻笙便不会伤害宋敛。
想通了这一点，顾惜金稍微放心了一点，想着等过会儿再给宋敛打电话询问一下情况，先返回了酒吧去看陆静静和卫柯。
-
被安全带扣在车座上，宋敛并不安稳。车子已经驶出了酒吧门口的街道，拐进了一条长路。这条路不知为何路灯都没有打开，但路上行车不少，为了安全不能开车内灯。
对于现在的宋敛来说，黑暗的环境是痛苦的催化剂。但进到车里之后莫闻笙就坐到了一旁，没有再碰他。
前头的小林专心开着车，却又忍不住下意识注意着后座的动静。
那位被抱进来的先生俨然是状态不太对，脸看着很红，但又不像是单纯喝醉了，因为呼吸很乱，时不时还跟喘不上气来似的。
他有点想问问需不需要去医院，但看了眼老板沉冷的面色，又觉得没必要问。他还是相信老板的判断。
只是车里非常安静，便显得那点呼吸声越发明显起来。
直到那声音里好像几乎带上了哭腔，后座传来一阵快速动作的声响。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小林瞥了眼后视镜，看见老板俯身过去将安全带扯开，把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宋敛的眼镜落在酒吧卡座的桌子上，此时没有任何遮挡，那张轮廓精致的脸直接映进莫闻笙眼底，因为有些过度呼吸，冷白的肤色此时泛着红，从眼尾一直蔓延到领口露出的锁骨。
莫闻笙停下动作，凝着宋敛眼尾的一点隐约的水光。
罕见却熟悉的脆弱神情，剥离了一切从容或恣狂，像是一块被放置在金属压力器下濒临崩坏的漂亮琉璃，只消再多些压力就会完全碎裂。
而现在被他这样动作粗鲁地扯起来，宋敛居然也没有反抗，只是有些无力地低下了头，摸索着拉住他的手臂，然后竭力往自己那边扯了扯，像是想要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耳边尖锐的声响太乱，头痛得无法思考，宋敛只能凭着本能动作。
而本能告诉他他想靠近。
靠近能让他舒服的气味，靠近这个能让他缓解症状的人。
但在他终于缩短些距离的时候，一只手倏地伸过来，压着他的胸骨把他压回了椅背。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知道我是谁吗？”
这感觉就想是在溺水途中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块浮木，却反而被浮木朝水下拍去。耳边轰鸣声不断，宋敛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觉得呼吸已经快要续不上。
他伸手想去抓住按在胸口的那只手，但被先一步攥住了手腕按在车顶。
莫闻笙又问了一遍。
“回答我，我是谁？”
宋敛完全听不清楚，而且就算是听清楚了，也会不理解现在问这问题有什么意思，如果他顾得上，或许还会直接伸手给莫闻笙一拳。
但此时完全没有余力。
恍惚之间，宋敛想到了他跟莫闻笙的那份协议。
短暂清晰的念头一闪而过，是他太高估那些条件在莫闻笙心中的重要性了。
或许莫闻笙根本看不上他给出的那些好处，肯跟他签约不过是为了近距离看他的笑话。
就像现在，大概便是在好整以暇地观赏他的失态。
收起了挣扎的力气，宋敛脱力地靠在车座上。
他试着睁了下眼，但没有成功，又或者是成功了，但眼前也是黑暗。
一片黑暗里，一个声音逐渐在耳边清晰起来。
“小敛，是不是很难过？”
一只手隐约伸了过来，带着随夜风飘动的白色裙摆，“那就跟我走吧，跟我一起走，就再也不会难过了。”
在宋敛做出回答之前，有什么东西从他脸颊滑落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压在他胸口的那只手倏然松了，将他手腕按住的手也突地松开，等宋敛再次呼吸的时候，已经被清冽的雪松味所包围。
干燥的指腹触碰到他脸上潮湿的泪痕，好像有些讶异地停顿了一下，而后手的主人更紧地把他抱进了怀里。
突然听见老板开口说了话，前头的小林下意识瞥了一眼后视镜，看清之后打方向盘的手一顿，差点拐错了路。
好在专业素养到位，迅速心念着非礼勿视收回了眼神，继续专心开车。
昏暗的后座，莫闻笙沉默地捻了捻指尖的湿润。
他没想到宋敛会哭。
烦躁里混着懊恼，莫闻笙将宋敛抱紧，伸手按住他发颤的脊背，像多年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开始顺着往下安抚地拍动。
“没事了。没事了。”
随着这一声声，黑色迈巴赫拐上了另一条路，路灯昏黄的灯光透窗映入了车内。
恍惚之间，宋敛感觉到莫闻笙似乎在抱着他给他拍背，好像还在低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也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他的错觉。
但低沉的声音莫名的有安全感，逐渐将他耳边尖锐的混乱声响压了下去。宋敛整个人终于得以慢慢放松下来，像是死死绷紧了半晌的弦终于卸了力。
-
抵达了公寓楼下，小林将车停稳，下车去拉开后座的车门。
莫闻笙将似乎是睡着了的宋敛抱下了车，抬步往公寓楼里去。
他步伐很稳，抱着一米八多的人完全不见一点吃力，小林关门锁了车，紧跑了两步赶上去，帮着开了公寓楼的门，又跟着进去按了电梯。
看着老板抱着人进入电梯，又等电梯在眼前关上，小林在原地站了半晌，试图缓解这一路造成的精神冲击。
然后他回过身，出公寓楼的同时决定把今晚的一切都埋在心底，绝对不透露老板的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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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出电梯，莫闻笙抱着宋敛走到公寓门前，准备开门的时候，发现怀里的人挣动了一下。
似乎是要醒了。
开门的动作停下来，莫闻笙迅速要将宋敛从怀里放下去，但动作之间合了下眼，突然后撤了一步，顿在了原地。
宋敛睁开眼，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对上那截清晰流利的名品下颌线，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
但这张脸他非常熟悉，确实就是莫闻笙无疑。
宋敛挣扎了一下，想从莫闻笙怀里下来，却感觉到莫闻笙抱着他的手反而收紧了一点，“别动。”
莫闻笙垂眼看他，低声地，“摔了怎么办？”
这声音是一贯的低沉磁性，却硬生生掺进了堪称温柔的语调。
宋敛听得后背发麻，怔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莫闻笙站在门口的时间似乎有些太久了，“你在……干什么？”
莫闻笙看着他，“我不知道密码。”
这公寓的门锁需要先输入密码，然后再用指纹开启。
莫闻笙抱着宋敛侧了侧身子，将他的手凑近密码锁，“你输一下密码。”
宋敛终于有些反应过来，想到一个可能性，“莫闻笙，你……现在是几岁？”
莫闻笙抱着他，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输密码，一边平静地回答：“17。”
晚安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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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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