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事先赵宁玉已替她在薛靖海面前封了口，说过她治下有方，凌霄殿内条理清晰，以至于她现在想要置换人手，都会显得不合常理，白白送给赵宁玉一个生事的名头。
但无论是凌霄殿的内政还是外事，都还不急。
她需要继续耐心地等待，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昭仪娘子，翠云峰来人了。”
江绮英正出着神，半夏的声音却从门外轻轻响起。
此时恰是黄昏，阖宫都在忙着传膳用饭，里外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
今日厨司的菜做得不大合江绮英胃口，她随便对付了两口，就让底下的人提前收了餐食，因此比别人都要早些坐下饮饭后茶。
半夏机灵，江绮英只提了一句不要张扬，她便从始至终行事低调。
带着人从最忙最乱的尚食局过来，一路借人仰马翻的人群遮掩行迹，倒也没人注意到她和她带来的人。
回凌霄殿时她也格外小心，特意选了最不引人注目的角门来走，而这时凌霄殿其他人也都在用饭和偷闲躲懒，是以就算她已来到江绮英门前，也没什么人发觉。
江绮英忙把人邀进屋中，为防万一，转头又特意吩咐了身畔的春江：
“春江，你替我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春江点头往门外走，正好便与半夏和她身后换了宫裳的女子擦肩而过。
江绮英的目光顺势从她身上落到了后者身上，待她走到近前，看清她年轻清秀的眉目和略有些惨淡的神情，江绮英不觉诧异：
“怎么是你来，你师父呢？”
那女子只对着江绮英淡淡行了个道家的礼法，口吻也不见半分红尘俗世里的恭顺谄媚：“师父为何不来，昭仪娘子心里当最有数才是，她当年劝过您，‘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但观娘子今时今日之地位，您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江绮英不以为意：“难道你希望我听进去？”
女子平静答：“不希望。”
她话音一落，原本还算安静的殿室之中忽而响起一声轻狂而快意的嗤笑。
江绮英坐在一张绘着洛神出水的丝帛坐屏前，手边扶着一段三足凭几，一会儿就咯咯笑得直不起腰。
同她说话的女子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两人在半夏和裴砚秋怪异的目光里相对着莫名其妙地笑了好一阵，直到江绮英笑得累了，方才慢慢有收拢神思的迹象。
只听她二人忽又同时开口道：
“是你来就好。”
“师父坐化了。”
江绮英一愣。
回想起几年前她刚刚获得江家家主江道茂认可，成为他可以对外承认的义女，更想让她在洛阳人面前亮相，江道茂便特意安排她随主母出行，往城外北邙山翠云峰踏青。
当时春寒料峭，山风习习，她的美貌借山灵水秀第一次展露在洛阳人眼前，为她之后扬名立万奠定下绝对的基础。
而翠云峰上，除了她们这样的踏青之人，便只有一些自称修士或女冠的方士常居在此，终日修行。
也便是那个时候，江绮英在和江家主母下山的路上，顺手让家丁救下了被山猫袭击的眼前这女子和她的师父魏存芳。
便是当年，魏存芳这个名字在京中也是盛极一时，传言她已于翠云峰得道，得神仙真传，应天受命，将一套上清经典烂熟于心。
且她还在看了江绮英一眼后，便不住摇头，劝她不要逆命而行。
江绮英当时听得半懂不懂，后来又几乎每年都会随人到翠云峰踏青玩耍，好巧不巧，每一次都能和魏存芳师徒不期而遇。
她说这是她们之间的因缘，谁知每见她一回，魏存芳摇头叹气的次数就越多，从一开始端着热茶，苦口婆心却又云里雾里地相劝，到后来干脆向江家提议，让她出家随自己修行。
江绮英只觉得莫名其妙，反倒是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徒弟魏曦极为投缘，算是她这么多年来，难得一位不看身份家世的知交好友。
而她们师徒虽避世修道，却也颇通药理，医术精湛，在医家行当中也算有名。
是以江绮英这一次便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她们，拿出自己从前常用的帕子，本是想请她们看在过去的情谊上荐一个靠谱的女医入宫，为她所用，谁曾想，竟是魏曦自己亲自跑到她们师徒从前最不愿踏足的红尘极欲之地，来见她了？
并且一开口，就是这样惊雷般的噩耗。
江绮英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魏曦强忍着情绪，努力平心静气地陈述：“您知道的，她在翠云峰出家之前，曾嫁过一任夫家，给那家生过一个儿子。她本已不问红尘数十载，与这个儿子也从未谋面，但不久前，她夫家找上了翠云峰，只因其子在外犯事得罪了贵人，被判秋后处斩，他们想让师父出面，以三清观观主的身份同那贵人家里求情，师父上了年纪，开始牵挂血亲，架不住他们日夜苦求，一时心软答应下来，但自她动身前往城中后，便再没有回来。”
“她是怎么死的？”
江绮英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她素来觉得自己这个人是天底下最冷情寡义的，对待周围的人总是表面热情，内心冷眼旁观。
何况魏存芳从初见时便不喜她，所言所说，皆和她心中所愿背道而驰，但她却始终还是愿意见她，愿意在她弹过一曲琵琶后一针见血地说出她还需精进之处……
如今她却死了，就在她入宫承宠不久，她居然就这么死了？
只听魏曦道：“我不知道。尸首是在城中废屋发现的，发现时师父衣不蔽体，满身血污，却是悬于横梁之上，自尽而亡。”
魏存芳出家时年方二八，数十载光阴荏苒，又因在山中修养心神常寂，保养得宜，看上去却是个仙风道骨，气质如兰的高雅妇人。
但，这决不该成为她就这么死得不清不白，屈辱冤枉的理由！
“你信是自尽吗？”江绮英的声音初显颤抖。
“不信。”魏曦却坚定异常。
“那贵人家里姓什么？”
“赵。”
好一个姓赵，居然是姓赵？！
感谢赵家人给英英送来的最强辅助！
等着死吧渣滓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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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冤仇无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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