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厢体内部是拉丝不锈钢和深色玻璃,运行得悄无声息。
数字安静地跳跃,直到17层才停住。
门滑开,空间一下子开阔起来。
玄关宽敞,地面是浅灰色的微水泥。光洁如镜,映出人影。一侧的墙柜与墙面齐平,材质是哑光的深灰色金属,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戈雪站在门口,视线所及之处,除了一个孤零零的不锈钢伞架,根本不见任何一双拖鞋的踪影。
江汀冬越过她,在毫无痕迹的墙面上轻轻一按,一块面板无声滑开,露出内部分格整齐的鞋柜。
里面同样空空荡荡,只有几双摆放得一丝不苟的男鞋。他从旁边的夹袋里,取出一双崭新的密封在透明包装袋里的酒店式白色绒布鞋套,递给她。
“穿这个。”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玄关里显得更加清晰。
戈雪默默地接过,拆开,套上鞋套。她拖着自己的步子走进客厅,脚下柔软的黑色绒布地毯,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客厅大得惊人,挑高优越。戈雪没想到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整体是克制的黑白灰基调。
墙面是纯粹的黑,没有任何挂画和装饰。一张极其宽大的白色沙发占据客厅的中心。
沙发对面是一整面墙的嵌入式媒体柜,黑色哑光材质,设备都隐藏在后面,只有一道极细的蓝色待机灯光点缀。
远处,整面墙的落地窗外,天际已经泛起冰冷的鱼肚白,泰晤士河和对岸伦敦眼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像一副被精心框住的巨型画作。
消毒水和柠檬雪松调香氛的气味混杂在客厅里。
戈雪把自己摔进那张看起来像一片云的白色沙发里,比想象中更甚的柔软让她不自觉更蜷缩起来。
她刚合上眼,想就这么沉入这片用金钱和品味堆砌出来的安宁里,却突然感觉后颈的卫衣帽子被人从后面揪住,不算温柔地向上提了提,迫使她离开了这片“白云”。
“去洗澡,洗完再睡”
江汀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往她怀里塞了一大团东西:蓬松的白色浴巾、折叠整齐还带着吊牌的黑色睡衣和未拆封的旅游装洗漱用品包。
戈雪困得根本睁不开眼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
“不要,累。我在沙发眯一会就好。”
江汀冬松开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只抬手指了指客厅一侧的走廊。
“那边有两个房间,你洗好澡,睡次卧去。”
他不再给她争辩的机会,转身就去中岛台拿起车钥匙和手机。
“我去买拖鞋。”
说完,他径直走向玄关,电子锁发出关门的声音。
戈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抱着毛巾和睡衣,慢吞吞地推着自己进了浴室。
浴室比她想得更宽敞,冷清得像个展示间,巨大的悬浮镜柜占据了一整面墙。
她犹豫了一下,拉开镜柜,里面只有一瓶漱口水,一把剃须刀,再无其他。没有杂乱的瓶罐,比酒店的东西还要少,仿佛住在这里的人随时准备离开。
顶上的花洒一开,热水倾泻而下。
浴室应当是现实世界里唯一一个可以模拟出生之前母亲子宫的地方,温暖的水汽永远可以洗刷掉血迹和黏液之下的不安。
享受了二十分钟后,她换上那套过于宽大的黑色真丝睡衣。袖口需要挽起三道才能完整地露出手腕,裤脚堆积在脚踝。
她用手指抹开镜面上的水雾,看着自己被水汽烘得有些泛红的脸。只是一个夜晚,眉眼依旧,一切却恍如隔世。
推开沉重的浴室门,她赤足踩在地上,在踏出浴室前就已经擦干双脚,连水印都没有。
江汀冬已经回来了,站在中岛台前,穿着藏蓝色华夫格V领T恤,正拧开一瓶斐济水的瓶盖。
见她出来,他掀眸看她,视线从她挽起来的袖口,落到拖地的裤脚,最后落在她光洁的脚背上。
他没作声,放下水瓶,走到玄关处拎来个牛皮纸袋,弯腰时肩胛骨的轮廓在T恤之下清晰可见,像振翅欲飞的蝶骨。
一双米白色拖鞋被轻轻放在她脚边。
“穿上。”
她俯身去穿拖鞋时,江汀冬端着中岛上他兑好的温水走了过来,把马克杯递给了她。
“现在能说了吗?”
戈雪接过水杯,但没回话,只是走向沙发,陷了进去,又回到了云里。
晨光从整面落地窗里已经斜着漏进来不少,新的一天是真的要来了。
江汀冬从浴室门口没得到答案,也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的沙发上。
戈雪捧着温热的马克杯,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低下头,喉咙却像是被手扼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眼泪先于字句先说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是很标准的珍珠形状,滚落下来,落在她手背上,马克杯边,黑睡衣里,白沙发中。
起初她只是无声流泪,后来变成肩膀抖了起来,不得不把马克杯放在异形茶几上。
和之前在五中天台那次不一样,在两室的伦敦公寓里,面对同样的痛哭,江汀冬没有选择逗她笑,只是沉默地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仿佛她的眼泪是点了他的穴。
终于哭够了,戈雪的颤抖变成了细小的抽噎。她用黑色睡衣的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抬起头来,眼与鼻头都泛着红。
“钱弈和我们那个女室友,黄涵珍喝完抱一起了,像是挺熟的样子,我都不想说,俗气,无趣,老套。”
鼻音浓重,却依然没停嘴。
“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万圣夜呢?”
“因为你现在比起原来,眼光差得可怕。”
戈雪一怔,带着泪意嗤笑出声。
“你怎么不管什么事,都能夸到自己头上。我真的好想冲上去把这两人打一顿,但是又觉得不至于,因为我感觉自己不是痛苦,是愤怒。”
“不痛苦也能哭成这样吗?”
他目光落在她被眼泪打成缕的长睫毛上。
戈雪红着眼睛瞪他,理直气壮地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回他:“我泪失禁,就算只是生气了也会哭,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埋怨里是久违熟稔,跨越这几年,掀开了时光的遮羞布。
晨光在地板上缓慢爬行,即将触到他的脚尖时,他却突然起身,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视线终于齐平,他抬手,擦过她湿漉漉眼角的眼泪。
“戈雪,有需要的话,”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利用我吧,好不好?”
声音低哑,像反派在蛊惑着善良且无知的主角。
“当报答你在天台,救过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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