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奚竹拿软帕掩唇,收起面上一闪而过的伪装破裂的神情。
慕思姚是个心思透彻的,眼下不由得多看了奚竹几眼。
心下疑心她是不是心悦七殿下,不然何故这样反应。
胡加揣测间,那方奚竹已然拒了。
“多谢二姐好意,只是初春乍寒,江上雾风,实在难承受,”她轻咳了一声,漂亮的烟眉舒开,“不过二姐说的也对,我乍然归家,也该出去转转。”
“所以我便在岸上逛逛,赏赏花,逛逛灯便好了。”
其实她本不愿凑这个热闹。
但听晓春说香宝斋开业不久,逢上花朝节,办了个新意会,据说会上的最终赢家可以作为香宝斋终身的新品试味员。
奚竹估摸着在岸上总不能碰上谢遂,加上天上白掉的馅饼,不去白不去。
“这样也好,”慕思姚猜不透她的心思,只点点头应了。
“五妹妹,这画船一旦离岸,半途可不会再停靠的,”慕思芷冷哼一声,指尖接过侍女剥好的晶莹葡萄,拿眼斜斜一横,“要是你半途闹着要上船就算是爹爹也无法。”
奚竹觉得这个慕思芷甚是好玩,徐怜莺这般万饰千诈的人竟能教出这样一个喜怒都形于色示于人的女儿。
“四姐放心,”她眼睛亮盈,看向慕思芷时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妹妹实在身子娇弱,无意于与七殿下江上共游呢。”
慕思芷没想到她竟毫不掩饰地戳破自己的心思,顿时又羞又恼,一张粉面憋得通红,最后一撂筷子,盯着奚竹“你”了半天,终究说不出来半句,只得气呼呼地提裙离席了。
晚膳过后奚竹又陪江母说了会话,回到自己院中时天上已悬了一轮圆月。
丹秋已经为她备下了沐身的热汤,只待她漱洗完便好好休憩。
她褪净衣物,只身沉沐在热腾腾的沐汤中。
白日应付诸多事时倒没觉得疲乏,眼下浑身松泛起来倒真觉得有些累了。
她从水镜中调出自己的数值,只见那道生命值还不过二十七八。
她想不明白,如今自己没病没灾的,怎么这个生命值就这样低呢。
氤氲汤雾中,奚竹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她在脑中将系统扯出来。
奚竹:系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提提我的生命值呗。
系统的声线还是常年的冷淡如冰,奚竹只想把它薅出来按热汤里好好泡泡。
系统:我也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
奚竹觉得系统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做到头了。
她还是不死心:你都能用水镜照出来数值,就没什么别的能力吗?
等了许久,才等到系统吭声,这次声音倒是没那么冷冰冰了,倒是多了几分奚竹似曾相识的韵味。
像是心虚。
奚竹突然想起来上一世系统告诉她他搞错了奚竹回不了家了的时候语气也是这样。
系统:嗯......水镜也不算是我的能力。
奚竹:?
系统:我只是调用。
思忱良久,奚竹终于是接受了自己的系统是个实打实的废物的设定。
她随口问道:调用?你是跟你上级批准下来的还是什么,你们是不是有总部什么的啊。
奚竹:我看小说里都那样写,你们就跟......
她杵眉想了个合适的比喻:你们就像那种量产的打工小机器人一样。
系统:......我不知道,我没有上级,也没有同级。
系统:至少目前没有。
系统:我只是偶然发现我能调取水镜。
奚竹清隽蛾眉拧在一块:从前总忙着走主线,倒是没问问你的来历。
奚竹:竟然是个三无系统吗?
系统:......
奚竹:那你仅有的记忆里有没有关于你的一些碎片呢?
不知为何,问及此,奚竹突然感觉到一股窒息的绝望漫上心头,好似沉溺在深潭泥沼,呼不出抓不着。
是系统,她向来能与他共承一些强烈情感。
她第一次听见他那样痛苦的声音,每个字都像在夹缝中艰难涌出,连同血液,带着颤色。
系统:我不记得。
奚竹捂着险些喘不上气的胸口,连忙叫停:别为难自己。
她难能地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她决定不再纠结于这个听起来就很健忘的话题。
奚竹突然起了心思,唇边微微勾着,像窝着坏的小狐:明日我还要去香宝斋斗智斗勇,虽然不知道这个新意会会出些什么难题,但我寻思总归也是运气和实力共存的一些题目。
她想到自己要说的,反而率先憋不住笑:你明天就在旁边给我唱好运来。
她还真想象不到系统这副冷嗓能唱成什么样。
系统炸毛:我拒绝。
奚竹:哎呦我教你嘛。
系统:我拒绝。
——
银盘高悬,雪片般投进半开的窗,跃出一片盈光。
少女面容莹白,长睫如翼,长发泼墨染满整个攒金丝兰枝软枕,她窝在团金织花的锦衾间,烟眉微蹙,整张小脸皱成一团,似乎在沉梦中纠缠。
奚竹做梦了,确切来说是随机入梦。
她的入梦能力像是一扇常开的窗,她可以选择透过这扇窗看什么风景,但同时也有弊端,就比如现在,她不想看,这扇窗依然会投射进来一些光影,让她不得不去感受。
这不是奚竹第一次入这个人的梦,从前也梦见过多次——
兵荒马乱,干戈扰攘,周围是奔逃四散的人群,夹杂各种撕心裂肺的哀嚎。
一队提枪握刀,身披玄甲的兵将,高举自立的旗帜,铁骑踏过,尸首横陈。
一个人高马大的玄甲兵高举利刃长刀,朝一个脏兮兮的少年劈空砍下。
“噗——”是血涌出的声音。
少年颤着双手,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溢满不可置信,随着他双眼缓慢的眨动,他才像有知觉般擦过脸上迸溅的鲜血。
眼前玄甲兵的身前,贯穿着一矢利箭,他手中的长刀哐镗一声落地,溅起层叠尘土。
灰尘飞扬中,他见一少女格格不入,月白长裙纤毫不染,手中提着一张长弓,拉满似月,长风灌过,她的墨发衣袂鼓满如帆。
“铮——”
弓弦声响,随后是又一个倒下的玄甲兵。
那玄甲兵的将领见势不对便驾马欲逃,那少女却好似料到一般,提起长弓,弦如满月,箭羽似翼,只听破空一响,那人便已跌落马下。
少女收弓利落,视线准确投望而来。
奚竹看向残垣断壁间的半大少年,正好撞上他剔透的双眼,亮得能照人。
奚竹知道他便是这梦境的主人,毕竟现在只有他这一个活人了。
这不是奚竹第一次入他的梦,故而她拉弓搭箭已然十分利落了。
少年一双眼瞳宛如被水洗过的水葡萄,此刻还如从前那般一瞬不离地盯着她。
奚竹并未靠近,这少年防备颇深,她便也不勉强,只离得远远地让他走。
她道:“你往东南方向一直走,那里会有一辆马车,载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奚竹知晓是在梦中,所以随她心意,即使没有这辆马车也会言出法随。
但这人的梦实在脆弱,一不小心便会崩坏,届时奚竹的魇化值便会涨一大截,所以以往奚竹都会坐在马车外,有人相伴,至少能让这位少年濒临崩溃的心稍微安然一些。
只是眼下,梦中那位少年却是一反常态,顶着一副灰头土脸脏兮兮的模样竟朝她走来。
他穿着不甚显眼的粗布衣裳,整个脑袋都被黑兜帽包裹着,只露出一双清泉般澄澈的眼。
他伸出手,而那布满血污泥沙的掌心团攥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灯。
那灯整体不过两节指骨大,日光折射,流光溢彩。定睛还能看见其中的火苗跃动。
少年将手掌的血污在自己的粗布衣裳上蹭得略净些,便不由分说地将灯塞在奚竹手里,他声音沙哑:“给你。”
奚竹不解,只垂目看着这盏灯——
外周琉璃严丝合缝,里面却烛影蹁跹,她不明白这烛火怎么点燃的。
她隽眉微拧,问:“为什么给我这个。”
少年却是不答,只沉着眼看着她。
赤乌远去,脚下土崩瓦解,日月颠倒,世界离析,灰沙荡起层层埃土,一时间遮挡住少年的视线。
这情形奚竹再熟悉不过。
她惊:“等一下!”
可那一声才呼出去,她便已然睁眼。
梦境崩坏,要么是梦主承受了或悲戚或痛苦,从而崩坏,要么是梦主意识到在做梦,从而有意识地结束梦境。
现在看来只能是后者。
奚竹轻喘着,心跳如鼓,额发尽湿。
月光满盛,偶有惊蛰虫鸣。
床前青纱漾动,绪风淌过半开的窗,从罅隙渗入纱幔。
团握间她只觉掌心冰凉,投目望去,是一盏琉璃灯。
烛火曳动,赤光逶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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