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战战兢兢跑回房间,仿佛后面有鬼在追她。
那位……那位夫人,不费吹灰之力从她手中夺走了她原本要拿出去烧掉的东西。那些东西,原本是林繁留给她的。
如今林繁死了,听那语气或许死得不太体面。听闻死相凄惨之人冤魂会随身前之物不散,她想了想,这些烧给她,下去后也有钱在阎王爷面前塞上一把,下辈子投个好胎。
没想到刚一打开门,就以为自己见到了阎王。
薛灵害怕地后退几步,踩着的树枝声又把她吓了一跳,怀中的包裹径直掉到了地上。
“这就是全部了吗?”她听到那位夫人问,好像她来到这里原本就是要来把包裹送来给她。
薛灵磕磕绊绊、结结巴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这才后知后觉为何这夜后门无人把守,怕是都被这位阎王夫人支走了。
她要干什么?她如果踏入这道门,是不是也会落得像林繁那样的下场?
待薛灵魂飞破散的身影逃到没影后,顾缃才把视线放在手中的包裹上。包裹是常见的褐色,掉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不算轻巧。顾缃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七八只簪子,她托了托,这重量,用料还挺实诚。
簪子下面是一套浅绿色的裙子,缀着银丝,很适合薛灵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只是无论是簪子,还是衣裙,都不是顾缃想要之物。
顾缃失望地将簪子放回包裹,簪子滚动了两下,衣裙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响。
包裹的布虽是粗布,但这浅绿色衣裙是轻巧的薄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摩擦声?顾缃眯了眯眼,将衣裙簪子尽数取出,“呲啦”一声撕开粗布。
被撕开的粗布中夹着几张宣纸,顾缃低头细看,眼中微有惊艳。那纸上用极细的毛笔所画的,是包袱中每一个簪子的细节图。
这林繁和东市匠人的联系,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情人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顾缃抱起这沉甸甸的包袱,迅速绕着揽月阁环视一圈,没找到陆晴的踪迹。
此时倒霉的陆晴在揽月阁中遇到了自己的三哥。如若是以前,遇到了也就遇到了,可他前日刚带着六皇子去了三哥新开的酒楼吃了顿霸王餐,于是这场会面便显得不是那么愉快。
“没钱吃饭?有钱喝花酒?”陆老三眯了眯眼,陆家兄弟长得很像,气质却成长得各不相同,老大严肃,老二魁梧,老四古板,而他这三哥,是个狡猾的人。
总而言之,陆晴那时间不长的童年中,所有的谎言都没能逃掉三哥,在外他强任他强,回到家之后只有被陆老三捉弄的份。
“大理寺办案,哥,给个面子。”陆晴讨饶道。
陆三冷哼一声,面子是丝毫不能给的,“谁家办案是被人揪着耳朵扔进来办案的?”
陆晴一边说,心里转出十万八千里,心想顾缃怎么还不来找他,他快要在三哥的狂轰乱炸下撑不住了!
陆晴的心情很奇妙,他既希望顾缃一切顺利,又想要她能在这种无意的场合与他相遇,为家人所知。
看陆晴心不在焉在这一旁,陆三也不强留,杯底磕在桌面发出脆响,陆晴思绪回神,听到三哥漫不经心地说,“无论查什么,到揽月阁就此为止吧。”
他压低声音在陆晴耳边说道,“揽月阁背后是五皇子,查不到任何东西的。”
陆晴抬眸看着花楼,薄纱从三楼飘摇落下,楼顶为菱形,中间缀着一盏六角琉璃灯,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顾姑娘?”一道声音从顾缃身后响起,她回眸看去,喊住她的正是那日匆匆有过一面之缘的,被她当作无故扣押证人的大理寺人怒斥的六皇子殿下。
“师姐!”与六皇子并肩行走的,正是她那倒霉的师妹,魏行蕴。
只是这个时间,这对组合?顾缃微妙地挑了挑眉。
“连成雾过几日要去雍州,我来平康坊挑选一些送别之物。”魏行蕴解释道,她举起手指间挂着的香囊,什么颜色都有,怕是一样儿买了一个。
顾缃点点头,她摸着香囊坠下的穗子,突然问六皇子,“殿下能带人去被大理寺封着的地方吗?”
跟着六皇子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去看过万大海的住处和工作间,三人步履匆匆赶去全大物的地方。
准确来说,是顾缃一人步履匆匆,身后两人是顺带的。
“为什么突然要来看他们做工的地方?”六皇子问,“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吗?”
“万大海和揽月阁乐师林繁不是情人关系,林繁善工图,看过一眼的东西能分毫不差描绘出图,她和万大海一个画图,一个做工,再分卖出去,赚得盆铂金满。”
“这……”六皇子对她的话哭笑不得,“这也就是个首饰钱,赚不了多少。”
“加上全大物呢?”顾缃搜索各处,打开某个小房间,灰尘从门上四散开来,里面铺着一张巨大的油布,盖在一堆看起来是杂物的箱子上。
“这全大物确实是有本事的人。”顾缃掀开遮着制造器皿的油布,刀片、切割机、磨砂纸一应俱全,工具很干净,被油布遮着没有什么灰尘,手持的地方被摩擦的光滑油量,显然是被主人保护得十分良好。
顾缃盯着这些东西,从中间捏出一个罐子,仅是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刺鼻味道。
“他最大的本事不是造东西,是作伪。”
“我之前就在想,仅仅是同一行业,他们为什么对其他匠人恶意来源如此之大?如果只是合作,也可以拉着新匠人一同合作,何至于赶走每一个。想必这三人怕别的匠人能一眼看出作伪的古董,才要在新匠人一来便撵走,生怕待久了出事端。”
林繁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赎身?她是这一环节最重要的,分红最多。林繁的工图需要在短时间内复刻得极为准确,万大海才能做成品,全大物再作老作伪。至于另一位匠人,想必不是拿古董来,便是拿古董走的出手人。这是一道完美的生产销售链。
这三人被害死的原因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陆晴从平康坊的揽月阁出来,垂着头一路走回浮云客栈,店小二说顾缃还没回来,他便捡着个靠边儿的桌子,喊了酒来。
揽月阁里陆三的话历历在目,事关五皇子,这件事铁定查不下去了,但因花纹一事已对顾缃立下海口,如今可如何说得出口。
他直勾勾地盯着酒杯中的倒影,查还是不查?以大理寺的名义肯定是查不得了,即使查也会很快被叫停。
五月的长安槐花香,可他却总觉得身边是梅花香,和那时候的冬日雪山中闻到的一样。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除了顾缃,还是顾缃。以前的顾缃,和现在的顾缃,身影逐渐合二为一。
他又给自己倒下一杯酒,顾缃从未说起过这五年是怎么过的,也从未提过为何会来长安。
不用提他也想到了,传闻五年前晋王身边出现一位手段狠厉、雷厉风行的幕僚,从未露过面,一出现便是皇帝暗桩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来长安无非是两件事,找太子报仇,救出秦绛。
而他陆晴,只是曾经短暂同行的路人罢了,见识过了一段江湖纷争,回归原位后再念念不忘,也不会再被当作同路人。
凉风习习,昏暗小道上有一掌灯从桥上缓缓下来,在风中上上下下,在树下影影绰绰,随着灯光越来越近,手持掌灯的三道人影停留在客栈门前。
陆晴看什么感觉什么都重影,就自动把三个影子当作是两个看。
其中一个影子对另一个高一些的行礼,说,“今晚谢谢殿下。”
是顾缃的声音,原来是顾缃回来了。陆晴扶着窗,正探出头,听到另一道影子说,“顾姑娘不必多礼,这都是本殿应该做的。”
后面又说了什么,他的脑子空白,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陆晴呆在原地,连后退一步挡一下都不愿意,饶是如此,顾缃也没有看到他。空气刮起一阵没有来的风,吹响了不知谁家的风铃,也吹动了顾缃身后的发丝,和陆晴的心中的波澜。
六皇子?为什么是李桓?
他的腹部有一股热气缓缓上升,六皇子能做到吗,六皇子对朝中大事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找他?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吃醋上头的怨夫。那隐在下面的,全是为什么不是我。
顾缃听到熟悉的脚步,就知道是陆晴在跟着,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在这里喝酒等着她回来。
顾缃眼眸微闪,糟了,他的酒量……
她猛地转身,陆晴已欺身上前。顾缃眼疾手快将门一闭,被陆晴的手肘挡住,卡在那里。
“陆大人。”顾缃的语气严肃,试图唤醒他想起自己的身份。
陆晴眉梢微微一挑,轻而易举地被引起一直以来压至心底的火气,他从门缝中挤进来,步步走近顾缃,喝了酒的他出手极为迅速,将顾缃卡在身体和墙壁之间。
肃杀之气却在靠近的一瞬间萧然殆尽,他声音沙哑低沉,甚至有些委屈,“你为什么也喊我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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