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殿堂中的光色散去,不论是穹顶上恢弘的彩绘,还是那墙壁上繁复的壁图,皆被黑暗吞没。
白石随着那道模糊身形的离开而隐没在空间里,像是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几圈涟漪后便重归平静。
子木银色的眼睛在这漆黑中依旧明亮,他最后环顾了一周这被历史遗忘的建筑,提起不省人事的客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让从黑暗中来的,重新回到黑暗里去;被历史浪潮淘汰的东西,不该重现于天光之下。
穿过半掩的石门,从文明的遗迹中回到潮湿幽深的地底峡谷,子木却不由得感觉到放松。
脚边渊壑中流淌地脉能量仍旧翻涌着,但那些不知从何处弥散开来的白色雾气已经开始迅速消弭,无根杂念的也随之尽数落进土里。
子木后脚才刚从门里出来,身后就一阵石头震颤的声音,他闻声回头,就见那门已经被无形的力量合起。
一晃眼的功夫,雕琢着纹饰的石门与周遭粗粝的岩壁融为一体,再找不到它的曾经存在的证明。
“……真没礼貌。”
客人前脚刚走,后脚主人家就关上大门,可不就是没礼貌么?虽然在这种情境下,子木这么叨叨貌似哪里怪怪的。
“谁没礼貌了?”一道本不在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穿过幽邃的隙谷,在白雾散去的壁道远处,子木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出现而感到意外,反倒是提着客华,颇为坦荡地向对方靠拢。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听我墙角了。”子木到那人跟前,空出一只手来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笑着的眼睛。
流浪者看到他手里拽着的客华。
这小子果然有大问题!流浪者暗暗磨牙。
“若不是那石门我走不进去,你以为我会等在这里而不是进去抓你现行?”他仰起头,睨了子木一眼。
“你这样说得我好像才是罪魁祸首一般,”子木把客华往前推了推,“我可不替他顶罪。”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路上听你解释。”流浪者的目光扫过子木身后那道消失不见的石门。
两人行走的这条壁道其实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为开凿出的通道,从痕迹看得出来很久远了。
子木猜想,大抵也是那些轮回覆灭的祭礼文明的其中某支开凿的。
这裂谷尽头的祭祀遗迹与荧几人进入的那处天然缝隙距离其实很远,子木尚且花费了许久时间才抵达这里。
子木走在流浪者后面,脑中止不住地思考。
对方或许是跟荧几人出去了以后,马不停蹄地又重新进了地底。
真不愧是曾经常驻深渊的人,这精力,甩普通人两条街。
“怎么又下来了?分开之前你应该察觉到我的意思了。”子木与流浪者一起走在淌着光的地脉河流边,忍不住问他。
流浪者头都没回一下,“我不是说了,准备来抓你的现行,只可惜没抓到。”
子木在他后边笑了一下。
“……阿白今晚上睡得很不安稳,明天早晨起来他要见不到你,会发疯也不好说。”流浪者似乎很不爽子木这种丝毫没有认识到问题所在的态度,开始找茬。
很显然,这招很有效,子木这下笑不出来了。
“……你性格真糟糕。”子木沉默了一会,吐槽了这么一句作为报复。
“那不是正好,我可没兴趣讨好别人,跟所有人交朋友。”流浪者嗤了一声。
“……”他怎么忘了,这种话不仅攻击不到流浪者,说不定对方还觉得是夸奖呢。
偌大的裂谷安静了一会,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其中回荡。
嗒嗒嗒……嗒嗒嗒……
“你在地上对旅行者说的话里,最好没有谎言。”在一片沉默中,走在前面的流浪者突然开口。
子木有些晃神,他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流浪者指得是什么,“我这个人很少说谎……关于旅行者,我可没什么好对她隐瞒的……”
“如果你说的是地脉花里的那些白雾,我所言绝无半分虚假……我的确是今天到了层岩巨渊才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
“……”流浪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一个怀疑的眼神,可也谈不上信任。
显然,那些白雾会对他存在反应的现象,子木仍旧需要对流浪者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凡事斤斤计较,不会活得太开心的!”子木打岔。
“……那活在别有用心的欺骗里,就很值得庆幸?”流浪者意有所指。
子木的眼前无可遏制地闪现过那座高大的祭祀殿堂,以及它中间被巨石击毁的祭台。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和旅行者身上哪一点吗?”子木也停了下来,站定在原地。
流浪者抬了抬眼睛,虽然从神色上看得出他不感兴趣,但还是愿意听子木继续说下去。
“旅行者对神有尊敬,这种尊敬出自于七神实际做出的贡献……她信任他们,与他们交朋友,却从不盲目崇拜他们。”子木说着,扯出一丝很淡的微笑。
“而你,不管神是好是坏,伟大或卑劣,你的内心深处对他们一视同仁。”子木嘴里是在说流浪者,但目光却似乎穿透了时光,不知道落在了哪段蒙尘的岁月。
“因为你从最开始就见过神无能的一面、知晓神并不能真正掌控一切,对他们没有世人常有的愚昧崇拜……你知道要得到什么,得靠自己去拿,而不是乞求神的施舍。”*
“……”流浪者听到一半,就已经露出了牙酸的表情,他显然也没错过子木脸上显而易见的回忆神色。
“别说得像是很了解我一样——”流浪者抬高了声音,“你不是在透过我说别的什么人吗?你似乎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子木见到流浪者眼底有了怒意。
不是那种玩笑打趣时的恼意,而是真正的愤怒。
“……也许……十分抱歉,我这么揣测你的确很冒犯,”他脸上的飘远的神情迅速回笼了,立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只不过他歉意的目光上很快又染上了一层忧郁,“或许这其实是我对自己的某种期待也说不准……”
“……啧。”流浪者见子木自顾自地沉浸到伤感中,一副全然听不进去话的样子,万般言语也只能卡在喉咙里。
他颇为不爽地转过身,继续前行。
但他只抬脚走了两步,似乎发觉哪里不对,又猛得转回来。
猝不及防的子木差点撞到他身上。
“你的确很少说谎……但你真的很会转移人的注意力。”流浪者盯着子木的眼睛,这才两步功夫,对方脸上的忧伤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子木面对流浪者的死亡凝视,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抛出一些真心、或挑起他人的情绪,以此掩盖真正想回避的问题,这是子木惯会做的事情。
“真是不好糊弄……”子木嘀嘀咕咕。
“你说什么?”流浪者拳头捏的嘎嘣响。
“我说好吧!既然你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子木用最硬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流浪者终于放下了拳头。
“……那些雾气,本质上其实是一种比提瓦特的能量构成都要简单的一种能量,”
“这种能量比较接近我的本源,所以更容易被我的存在扰动。”
子木思索着怎么在不涉及核心的情况下将事情解释清楚。
“你也知道,赤王窥探到的那些来自世界之外禁忌知识曾严重污染提瓦特,可并非所有从世界之外来的东西,都会对世界造成影响——”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子木提出了一个颇为新颖的思考角度。
“难道不是因为那些禁忌知识天生混沌、具有侵蚀性?”流浪者此时还有些不以为意。
“对提瓦特来说,这么讲也没错……但根本的原因不在于此。”子木想了想,丢下手里的客华,捡了一块石头。
他在石壁上划出几道划痕——构成一棵枝节颇丰的大树的模样。
“人的认知只能来自于他所触及到的世界,提瓦特的元素力构成在整个‘原质信息世界’——你可以简单理解成非物质的能量——都属于比较高层次的,所以人们很难观测到远在这之下的东西。”
子木在树干分出的其中一个树枝中间画了一个圈,在旁边刻了一个小小的岩元素标志。
末了,子木又蹲下去,在树枝下面的树干部分中间画了一个圈,在旁边标注了两个字——是流浪者从未见过的字符。
“这是什么意思?”流浪者偏头问他。
“这两个字的意思,是灵质——你可以简单类比成,我诞生的那个世界的元素力。”
子木说完,又在‘灵质’这个圈下面一点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岔枝,还装饰了几片小叶子。
“……”流浪者忍住心中吐槽的**。
“这个小芽——代表生命的精神意志,在整个原质信息世界的大树中,这颗小芽都很特殊。”子木只解释了这么一句,没再继续展开。
他又站起身来,从树干上似五指分开的树枝中,选了一枝与元素力不同枝干的树枝,画了个圈圈,刻了禁忌知识四个字。
子木往后退了两步,引着流浪者看他画的这颗‘树’。
他首先指了指树干上的代表‘灵质’的圈,形容道:“这是没有颜色的清水。”
然后又指了指‘元素力’所在的整个树枝:“这是红色的颜料。
最后指向‘禁忌知识’所在的树枝:“这是蓝色的颜料。”
“清水少量加到红色的颜料里,不会影响颜料的颜色;但蓝色的颜料哪怕只是一点点,掺进红颜料里,也会让原本的红色被破坏。”
子木的讲解生动又形象,流浪者终于用有些认真的目光重新审视石壁上的这颗‘树’。
“而那些白雾,是拥有足够力量与知识的人,在红色的颜料里尝试解构出的清水。”
*让我先叠甲!!没有说七神不好的意思,这里只是泛指,批判的是愚信神迹、期盼能有全能的外力帮助解决所有问题的思想。
当然,这里也同样没有在全盘否定提瓦特客观存在的神这一物种以及七神体系,关于七神的问题还要在后面讨论。
另外关于本章中提到的‘大树’体系,是私设的一种能自洽两边世界不同能量体系的说法,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不必较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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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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