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迟忆垂眸看她,眉梢微蹙,静了许久,似是挣扎后才下定决心要做某事。
寒梅香的气息逐步逼近,庹经年清丽的眉头几不可察的动了下,早在路迟忆驱逐管期待时她就已经醒了,无奈身体冷热交替头脑眩晕,沉得她连眼皮都掀不开。
那曾料到,路迟忆探查鼻息和脉搏过后,竟觉得她是溺水昏厥。稍不注意,这人便俯下身来即将给她渡气。
庹经年脑后枕着松软无比的枯叶和湿泥,不经意的缓慢偏过头去,想着悄摸躲过眼前这个巨大无比的乌龙。
微凉的薄唇来不及停下,她刚一扭头,薄唇便旖旎风光地擦过她左边脸颊和耳垂。
“轰隆”,心中惊雷一鸣而过,庹经年倏地心跳加剧漏掉几拍,身体石化却又糟糕的想:真暖和,路迟忆的嘴巴真、暖、和。
缓缓升腾的热意涤荡在二人之间,淡淡的血色悄无声息的爬上耳后。
路迟忆与她隔着咫尺距离,怔愣半秒不到便落荒似的站起身,期间不小心踩到了庹经年铺开在地的裙摆。
庹经年不动如山静如尸体的微眯着眼,路迟忆手足无措四肢僵硬的身形透过眼缝落进眼底,她死死抵住浅淡的嘴角。
“咳咳……”,做戏做全套,庹经年捂着胸口突然回魂般的呛咳起来,因咳嗽而翻涌的血气瞬间盖住脸上不甚自然的红晕。
她费力撑地起身,半边身体如遭雷劈,早已麻木。“师兄,我,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闻言,路迟忆极其常见的“嗯”了声,人却不见转身,只是将自己身披之氅递给她,留给身后之人一个风清气正的背影。
庹经年低头望着玄色大氅,眉目带着惋惜:“师兄,你给我的衣物现下打捞上来恐怕……。”
路迟忆:“无妨。”
庹经年站定在池边,煞白的唇角带上一抹笑,沾了些鲜活气。将身一歪,刚迈出一步想偷看路迟忆反应。
只见他如临大敌,利落的提起无声剑走向远处支撑良久的久仪仁。
“师兄,”庹经年盯着他长身玉立的背影突地出声,叫道,“你的脸没事儿吧?破了相日后可不好娶小娘子!”
闻声,路迟忆身形顿了下,背对着庹经年抬起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抚过面上血痂,血迹早已干涸。
“无碍。”他说完便加入了战局。
“无妨又无碍,整日里板着张木头脸给谁脸色看呢。”熟悉的女声悠悠响在耳后,笙声拿着赤红腰牌信步而来。
庹经年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点了下头,“啊切”,她捂住口鼻打起喷嚏,脚步虚浮得甫一迈出腿便跌倒在地。
亥时三刻已至,庹经年陷入沉睡。
“身娇肉贵的,我欠谁了我,臭丫头。”笙声骂完便顺势接住她,往庹经年嘴里喂了颗丹药,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将人带去梅花亭安置好。
时值年关,三条从无限渊门流蹿而出的蛮蟒就地毙命,突逢变故好在有惊无险。
扶月宗相传亭掌门执事殿宇上空,古钟连响三声,在寂远长空之上盘旋鸣荡,钟声气浪横贯宗门云霄,事出紧急刻不容缓。
七位长老各居其位,座下一干得力弟子皆伺立而站,纷纷齐聚殿内。每个人容色严峻肃穆,蓄势待发之势充斥殿宇。
赵巽尺端着圆厚的身体居于主位,眸光深不见底,见人到齐后沉沉开口,“灵盘转动异常,五方玄石将现。”
此言既出,殿内顿时如同热油滴入冷水炸开锅来,有人欢喜自有人忧。
文巽书容貌不见颓老,敛着盎然笑意拍了下扶手椅,“掌门师兄何故为此愁恼,此为喜事一桩,待收集玄石后再因势利导也不迟。”
游历在外急召归来的落巽讪讪笑了下,落坐于赵巽尺身旁的右侧,后颈处难为人所见的头发无故花白了几缕。
衣袖摩擦声起,他神色坦然地拢了下空荡荡的宽袍,“玄石碎片于三年后现世,诸位长老莫慌莫慌。”
沸反盈天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弟子们纷纷收起各种怪异的眼神和表情。
赵巽尺声音低沉冷肃,逡巡一番后继续说:“无限渊门封印异动,恐只能支持四年有余。”
某位终年深居简出的长老缓缓放下茶杯,声音温吞却带着安定,“三年之后,扶月宗需合力设下新的大阵,一众后辈初出茅庐,能力尚在微薄之中,担子还得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多挑些时日,届时他们需能成长扛起大任。”
另一个长老附议补充:“彼时只待集齐五方玄石,寻到无限渊门现世地点,我们即刻前往加固封印即可,否则迟则生变。”
赵巽尺沉吟片刻后思忖道:“封印松动,飞书告知满月洲各方加强戒备,加大逃窜妖兽搜捕力度,一经发现速速擒拿。”
风雪呼啸,掠起数道飞旋贯入殿门,雪花拂面,一股股寒气侵入鼻息,众人对这肆虐风雪却恍若无觉。
“我明日发文昭告各仙门世家,尽早为封印做准备。”文巽书说完眼神示意笙声,后者拿起佩剑示礼退下。
落巽反复盘剥着手上油亮光滑的琉珠,一颗又一颗拨落循环,表情思索又淡然,云波不清。
动作悉数落进一旁的赵巽尺眼里,众师弟妹中就数落巽心眼最大,脾性潇洒宽厚,现如今看来,半年过去他心性倒是沉稳了许多。
细致二三的相关事宜需各方再费些心力,封印松动连带着人心浮动,只不过这份波动不是惊恐和惶惑,而是肩负着守命满月洲的巨大坚动。
庇护一方安宁的重担向来沉重,更何况是根基深厚的偌大满月洲。
待人群四散,赵巽尺玉冠盛容的走下高位,换了容色,饶有兴致地同落巽闲聊了约莫片刻,不过是些日常寒暄,诸如云游半载收获几何、各地风俗赏玩之类的。
廖廖数句话一带而过,两人性格一冷一热,声色平平得激不起半点冬日的水波。
眼见自家师兄费劲巴拉同自己搭话,落巽体贴他道:“师兄若是因这异动实在烦忧,可说来与我听听,不必作出笑脸,我虽帮不上什么大忙,聊以慰藉也成。”
此话既出,赵巽尺这才收回笑意,气色欠佳,这衬得他心思愈发深重,藏在心中的事情难免涩在喉舌,不便与旁人道。
“师弟过虑了,明日你便带着门下弟子入谷闭关三年吧。”
赵巽尺替他作好打算,如今各方须慎之又慎,待养精蓄锐后又是一场惨战,一如往昔那般。
落巽回他:“嗯,师兄放心。”
“师弟,有些事在做之前还须慎重。”
没头没尾的话脱口而出,赵巽尺施施然拢袖离去。扶月宗作为满月洲仙门之首,纵使未来世道艰难莫测,他身为掌门也理应撑住,护佑身后。
赵巽尺的声音寻风而去,人总算走远不见影踪,落巽才干巴巴的开口,“我且受得住。”此话不知是对赵巽尺的回复还是对自己的慰藉。
梅花亭,天象台顶。
深夜晚来北风急,鹅雪下得声势浩大。
路迟忆和久仪仁前去议事殿已晚,恰巧遇见掌门师叔,这才来此寻找落巽。
“师尊。”路迟忆上前半步颔首行礼,眉间染着冰雪,尚见隐约喜色。
冬风将二人衣袂吹得沉响,肩上的六角雪花份量似乎重了些,重到肩骨终于失去感知温度的能力。
落巽拾起百无聊赖的笑容,清了下嗓子才回头,“小忆啊,为师云游半年,这十痛咒的解法总算是替你寻到了。”
喜讯连同雪声飘进耳中,路迟忆又上前半步,腰间无声剑穗小弧度前后摇晃,先一步将主人沉稳的情绪暴露无遗。
“师尊,如何可解?”
“若是,若是让你们二人痛感互换,你可愿意?”
落巽表情镇定,这勉强算得上是他这半年来的收获之一。
最初发现路迟忆身中十痛咒时,这东西便成了他心中的一块顽石,触不可及,想着有朝一日帮他解了便可少些烦忧。
世事向来难料,谁知他又大咧咧的腆着脸,半途误打误撞的破格收了庹经年做徒弟。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扪心自问这两人各有各的讨喜,但路迟忆毕竟是首徒,此一事还得听取他的意见,讲究个先来后到。
路迟忆肩颈修挺,语气诚恳直接:“弟子不愿。”
落巽问:“此话当真?你自少时起便一心苦求解了此咒,现下又是闹得哪出?怕是跟吴语那鬼机灵学了套出尔反尔不成!”
说话间他顺手轻拍掉徒弟沾雪的发顶,那雪有如心中担忧稳稳落地,此时非彼时,少年人的心思当真是不好猜。
“当真,”路迟忆抬起头,郑重其事:“师尊,弟子不愿。”
风雪呼啸半晌,朗朗笑声于是从喉间溢出,落巽伸回抚在他头顶的手,“此事往后遂不再提,为师还是替你二人另寻他法吧。”
“多谢师尊。弟子谨记。”路迟忆这才站直身体,瞬间高出落巽大半个人头。
“呐。”落巽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长形木匣,瞥向路迟忆的眼神欣慰有加。
路迟忆举止恭敬地接过东西,随后发现上面生有几个瑕疵虫洞,只问:“给师妹的?”
落巽:徒儿们,为师保管东西,你们且操着心吧!(存护东西,俗称一把坏手,呜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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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弟子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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