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师弟妹们厮混回来之后，途中遇一酒铺，威逼利诱半天那店铺老板才肯吐出实话，将事说得天花乱坠，只是芳草楼的怪事说来倒也算不上怪。你猜怎么着？”
路迟忆淡淡道：“你饮酒了。”
“不不不，这压根不是重点。”庹经年险些吹胡子瞪起眼来，“你向来不喜喝酒，我方才回来就一直和你待在一起，身上有没有酒味你不清楚吗？人与人之间连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是吗？不是，师兄，你别打岔啊！”
“自这七仙醉日开办以来，总会有人无故丢失东西。或丢毛发或丢指甲，上至入楼贵客，下至楼内草奴和小官，因没人陷入险地或是丢财命危，所以动静闹得不大，没人留意。”
早时那老板唾沫横飞，虚虚实实给她说了一通，最后粗手一拍桌板激翻酒水，说是有人捕风捉影罢了，庹经年若是因此出了事情他概不负责。
庹经年点头应下心中却不苟同，只觉事情并非空穴来风，既是传出了点风声，想来应是其中暗藏的某些线索和关窍被人无视了去，可能还需他们从中探查一二。
熏香袅绕于屋内浮尘中，三炷香齐齐燃尽，灰白余烬中庹经年面带思索。
路迟忆起身拿出灵盘，头也不回的道:“时辰到了。”
“得嘞，出发去看小郎君咯。哎哎，师兄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庹经年费劲巴拉的穿上又多垫了一层的红靴，扶着发福的肚子歪歪扭扭的走出厢房。
廊道宽敞，可四人同行。
路迟忆贴着墙壁让步避开来来往往的人，单手拿着破喉咙和无声剑，加之气度与面容出尘，令寻常之人望而生畏。
芳草楼共有五楼，越往上走花销越贵人自然越少。香艳端丽的旋梯置于阁楼中央供客人穿行游走，不规则的多边形房屋立体环绕成圆，一边正好对着相应的一间厢房。
光线明暗承接，旖旎氛围流水似的肆意蔓延。
庹经年俨然一副挑逗成性、流连草丛的浪荡子做派，边走边对着过路的清俊小官吹哨，口哨声响亮悠长自带痞气，一路飞吻着到达目标厢房。
“闲杂人等速速回避。”她刻意压着嗓子进门，喉咙仿佛被千斤脂油反复浸润过似的，流畅自如地发出炉火纯青的油腻男音。
得亏之前兼职干过配音，对于这类特定的声线还算手拿把掐。
嗓音穿透门扉，屋内一众小官听见这轻佻狂妄的声音，一时间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原因无他，这声音听着极像掰数银钱的声音，美其名曰富得流油。
双扇桃门甫一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众花红柳绿的小官眼瞅着庹经年抬进来一条腿，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便一股劲的往门口蹿涌。夺仙者第一人长相和气度竟如此磕碜辣眼，不敢想象后六位该长成何样。
他们一致决定此次七仙醉日暂不开张，昨日下肚的饭菜比较精贵，万不可吐出肚来白白浪费的好。
“为何不进？”路迟忆犹如清冽山泉水的声调从她身后传开，庹经年等着来人欲同他一道步入厢房。
“自是等着路兄你啊！”
“玄石尚在。”路迟忆刹那间低声说完，先她一步进屋。
庹经年心领神会的挑了下粗眉，环顾屋内时嘴角略微一抽搐。只见方才还逃窜乱做蛇鼠一团的各色小官们，现下正如狼似虎的一窝蜂朝路迟忆靠去。
她默默抬手掐住人中穴，顺势将气歪的胡须整理服帖。喉中不免口吐三升鲜血，不是，芳草楼这地方还卡颜！我付你们的银钱缺斤少两了吗？竟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对我！
“路兄坐得明白吗！你你你，让开让开，这主位是我的，没见我雍容华贵，气质近人与这位置很是适配吗？”
庹经年隐忍着奇怪怒意走过去，冲散了好些围着路迟忆的小官。
臃肿不堪的身体就这样直不愣登地霸占了主位的好些软垫，人跟粘牙糖似的紧挨着路迟忆。
路迟忆眉锋微冷，垫子边缘做工不细致，颇为咯人。他不厌其烦的起身去坐右位，避开两人的摩肩接踵之势。
“你，别东躲西藏的了，就你，穿碧水色衣裳的，还不快过来伺候我吃石榴！”庹经年双腿叉开，吹胡瞪眼。
一看见这群作鸟兽散的小官们，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眼尖的指了个角落里最是俊俏的来近身伺候。
“冷水，小心为上。”有人不知死活的悄声提醒。
貌美小官顿时泫然欲泣，向路迟忆投去个恰到好处的表情，后者静水无波，小官求助无果后才面如死灰的走向庹经年，步伐拖沓。
不知道的还以为庹经年是个黑脸持刀刽子手，他是位心不甘情不愿奔赴刑场的死囚。
庹经年单手托腮嘴角舒展，表情蔫坏得紧，这天底下要想赚钱那有那么容易。
“跳舞。”路迟忆看向几个离庹经年最近的小官，下令的嗓音低沉短促。
正巧龟速挪到庹经年身侧就闻到一股淡雅寒梅香的小官，耳尖颤动听见这话，下意识如蒙大赦的向路迟忆看去，随即羞也不是的回到七仙队伍，摆好姿势站位，预备舞姿翩翩起来。
哐当又是几声，镂空桃门由外向内被大力弹开，气流冲散了漾于浮尘中的熏香。后五位夺仙者依照房内燃香速度，这才姗姗来迟。
后来者中有四位面容中上，仪度算佳，落座动作出奇的顺畅一致，不知究竟当过几回夺仙者，来过极奢五楼几回。
唯剩下这最后一位夺仙者，座位靠近门边，一头瞩目的金黄发色保养得当，面上覆着城中女子尤为喜爱的时节面具。身材虽修挺高大，却逊色于路迟忆几分。
冷水见众人落座，道：“夺仙之首应坐主位。”
庹经年听闻此话，脸色简直黄得称蜡。
委屈对着俊俏小官道：“说来巧了，在下正是这夺仙之首，不知你是不是看人长相下碟，因此对我有意见呢。”
“……不敢……公子请看身前桃案，看完便可开始七仙醉日。”
经他一提醒，庹经年这才发现身前桃桌之异，上面不见摆放酒果糕点，只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七仙醉日规则。手指轻抚上去冰冰凉凉，很是莹润，数不清被前人抚过多少次。
主位较高，她稍一俯视远看过去，左右各三人身前的桃桌皆平滑光整，摆满了各色精致吃食。她将目光从那诱人的鲜红石榴上收回，屈手撑脸默默看起规则。
夺仙之首亲看：可率先选择七仙之一；可有一次机会指定其中一仙今夜去处；可将乱眼之人逐出，不论是谁；可随心选择舞曲和玩乐之法；可自行决定结束时辰，开启良宵；可在两个时辰之内任意游逛五楼；可无须入住指定厢房；可喧哗。
通篇的“可”字看得庹经年快要认不得，“这那是夺仙之首，这分明是纪律委员嘛！哎，不对。”
庹经年十指飞速探过刻字，一目十行后终于发现了倒数第二条规则，此规堪称清流，在一众“可”字里轻飘飘的冒出头来，以“不”字开头。
是为，不可凌虐七仙之首！
这倒是稀奇了，规则一向以她为大，为何从中插出这么一条极不和谐的规则，当真是奇怪。庹经年来了兴致，双手撑于桃案两侧，肥肚前倾。
“你们几个谁是七仙之首？”
“是他，是他。”
冷水：“禀公子，是我。”
站在冷水旁边的黄衣小官率先替他回答，双手隔空直往冷水身上指，言语动作毫无敬畏可言。
是了，七仙之中只有六人腰间佩有狸猫金饰，唯独站于队伍中心樱唇琼鼻的冷水不见佩戴，对庹经年的不谀之感十足突出。
“原是你，怪不得刚才敢上前质疑我这夺仙之首，只是你这姿貌虽在七仙里堪称为首，倒不及我家路兄七成。”
与路迟忆相提并论，冷水略略羞答一瞬。他低眉垂眼刚道了句“公子谬赞”，旁边马上传出噗呲一道笑声，又是那位黄衣小官。
路迟忆：“……”
“我这人不讲究什么玩法不玩法的，你们七位便先舞一曲吧！”
听她令下，七仙之中五位飞速整齐的站好，身姿婀娜美好。黄衣小官乱急摆好姿势，好不生疏，好似刚刚跻身七仙不熟流程一般，位置离冷水极近。
庹经年道：“你是他的贴身护卫吗？散开点，队形左紧右松都不好看了。哎对对对，离他远一些。”
两人怀抱典雅乐器弹奏，五人舞姿蹁跹动人。除了那黄衣身影偶尔弄出一两个差错，惹人忍俊不禁之外，画面雅极美极。
除却倒数第二条规则，庹经年在此房间可谓是一人独大，老虎称王。她单手拍肚单手负背，游手好闲一般走下主位，直直往路迟忆方向去。
冷水见她走下台朝人去，柔软的身形恍惚僵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轻点舞步，长袖跃出，荡出一股雅香馥郁。
黄衣小官提醒他：“冷水，稳住别慌！”
“嗯。”
庹经年隔了点距离坐下，用一种近乎耳鬓厮磨的声音低语：“路兄，你可想好要选哪个小仙男了吗？共度**这东西可马虎不得。”
路迟忆看着她，眼神正经孤高，庹经年难得从中看出一丝意味不明。赶忙道：“玄石在何方位？”
“东偏北。”
“路兄，可否具体些？”她还能不知道这东西在人堆里吗。
黄衣小官嘻哈笑。
庹经年：“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本少”的兴趣！
冷水：同事好看热闹怎么办……该稳住别慌的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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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七仙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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