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金池，恰好是打更人将白天转为黑夜的时候，钻石刚进门，正好看到黑色的幕布缓缓地盖过明亮的蓝天，而楼梯下面的街道的路灯跟着点亮，如细小的萤火虫闪闪发光。
等到黑色幕布完全盖过蓝天，金池的夜晚就算来临了。此时，月光照耀着大地，让人觉得十分惬意。
当然，要是站在钻石这里，这个离出入的拱门很近的角度，就会发现，月亮和星星只不过是恶魔工匠妙手巧造的，模仿地面自然现象的夜灯。
在金池，恶魔们也渴望光亮，就像住在地上部分的人类和天使。谁说只有天使们能享有蓝天白云？居于地下却仍有偏方可以苦中作乐，用巧手打造出可以媲美真正自然的昼夜景色，这使得金池的恶魔们暗中自鸣得意。
钻石抬头，欣赏着虚假的风景幕布，跟着螺旋形的阶梯往下走，一直走到了一层的地面。
夜晚，石建筑让人觉得沉闷又高深莫测。悠扬的钢琴曲偶尔从窗口飘来，路上少有的行人便驻足停留，闭着眼欣赏。时间好像为他们停留，变得漫长。
钻石从这些老爷旁边飞奔而过，他们目不斜视，只拿这个莽撞、年轻的恶魔当空气。
在街道尽头，有个长得和门边的螺旋台阶一模一样的阶梯。一位服务生打扮的恶魔，正提着样貌精致的饭笼，小心翼翼地摸着台阶把手上来，生怕菜洒了，惹得住金池第一层的老爷们不高兴。
但钻石根本不当回事，和他擦肩而过，引得服务生不满地嚷。钻石充耳不闻，专心致志，飞也似的下了楼梯，眼见离第二层的地面只剩两格阶梯，他干脆迫不及待跳了下去。
刚进到街道边，他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金池第二层比第一层热闹很多，商店这时已全开了，门口挂着的商品展示物叮铃哐啷的，恨不得压死竞争商。
钻石像野狗追赶一样，既恐惧，又饥饿，在这些商店和住宅间奔跑，直到在一家饭馆面前停下脚步。
门前招牌写着呢：“野驴饭店”。“野驴”两个字又歪又斜，在招牌末尾，还画了一只吐着舌头的驴头，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
虽说如此，客人们却络绎不绝。这家饭馆十分热闹，里面坐满了人。钻石走到门口木制的柜台前，那里扔了个黑驴样貌的存钱罐。一只油光水滑的乌鸦利爪攀着存钱罐的猫耳，闭着眼歇息。此时，它冷冷地睁开眼。
钻石赶紧亲呢地伸过去手，还喘着气呢，就贴住它的鸟喙：“黑猫！”
名叫黑猫的乌鸦见是他，友好地凄厉叫一声，继续自己的睡眠了。
钻石微笑了一下，因为黑猫的友好。但他的微笑还没持续多久，一个懒散、嘲笑的声音，使坏似的在他耳边响起来：“我当是谁呢，降世恶魔回来啦！”
钻石下意识地大声回道：“去你的！”
他回过头，要是不常来饭店的人，准以为自己见着的是一位年轻神父。那家伙暗红发色，身穿一件黑色神父袍，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吊饰是枚银色圆币，而钻石当然知道那是“魔币”，也就是恶魔们间流通的钱，面值为一块银。
也许是那枚银魔币的缘故，那家伙看上去不太诚心，也不太正经，像一位坏神父。当然，他头顶弯曲的犄角也昭示了他的恶魔身份——穿神父服只是觉得好玩和危险，或者说，因为危险，所以好玩。
他手上正拿着本子，当然不是悔罪劵，是记账本。他念叨完钻石，转过身对餐桌旁的客人。
“您是二十三银魔币……您是十五银魔币……”他彬彬有礼地计算，示意他们给出报酬。
客人们美美吃了一顿，打着饱嗝，从衣服兜里掏出银币，放在满是残羹剩饭的桌子上。
离门口两步的地方，坐着位瘦削的客人。他放下刀叉，之前，他几乎把盘子舔空了，现在两只脚都伸在桌外一边，神色不宁地朝收账人这里瞧。
他犹豫了一阵，横下心来，猛地朝外冲去。
记账人眼皮都不抬，习以为常地说：“黑猫，去追！”
乌鸦鸣叫一声，扇扇翅膀，唰的朝门外俯冲而去。
钻石伸长脖子看热闹，等到完全看不到黑猫，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
“稀客，要是追不到怎么办？”
“您是五十银魔币……谢谢。”稀客将那些银色的币攥在手中，只回答他说，“你不相信黑猫吗？”
我当然相信啦。钻石回答他。但等回答完，他怀疑地哼了一声。恶魔间都流传，说稀客和人类世界有瓜葛，认识许多赏金猎人，是个信息贩子。钻石觉得应该没那么严重，但他总觉得稀客在饭店之外搞七搞八，有些忧虑哪天这家伙因此陷入困境该怎么办。
“你小心点啊。”他嘀咕着，刚说完就抱住自己的肚子。饿得久了，有点难受。
他随便捡了张饭桌坐下，账本落在他那张桌子的桌面上。他抬起头，稀客斜瞥着他，胸前的银魔币闪闪发光，上面的羊角浮雕摇摆着。
“你衣服和头发怎么回事？……好大的河腥味？”稀客离得近了，嗅了嗅，皱起眉头扇风，盘问的语气，“降世恶魔，老实交代——这么想当赏金猎人，却掉河里去啦？”
“你才降世恶魔呢！”钻石摸了摸自己还半湿的衣服，有气无力地反驳他。这是今天第二次稀客这么叫他了。孰可忍孰不可忍！但饿得太久，他没力气讲话。
毕竟“降世恶魔”可不是什么好话，作为恶魔间的俚语，它用来形容那些派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家伙。
这句称呼来自多瑙之战。
在恶魔的童话故事里，多瑙之战发起，是天使听到预言，说法古大陆将会诞生一位毁天灭地的“降世恶魔”，天使于是忧虑地要抹杀恶魔于襁褓之中，最终才导致了多瑙之战。结果最后恶魔在战争败得实在太惨，城池陷落，尸横遍野，和传说里的预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传说里“降世恶魔”要摧毁天使世界，但被摧毁的却是恶魔们，以及他们的旧日家园。因此战争之后，“降世恶魔”成了恶魔们用来互相嘲讽的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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