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的目光落在树林里的那条小路上,说它是小路,不如说是一条人为踏出的小径,小径仍由泥土构成,但泥路比旁边的要凹一些,堆了一些落叶,却长不起树木。钻石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茂密的树林立刻吞噬了他,他彻底与河岸分别了。
树林十分安静,笼罩在头上,只有钻石的脚步声。天气阴暗,或是树林所致,前行的时候光亮极微弱。小径像蛇一样不断朝前延伸,不知到底有多遥远。
夜鸮骑着骏兽,前去教堂寻找公牛的时候,也是这番心情吗?孤身一人,一切都是未知、茫然的,钻石甚至不知道伊甸山长什么样子,因为他从来没去过。
钻石又想起教堂里公牛的命运,他疑似被献祭,放血喂入阿达口中的一幕。没有人知道那是阿达做的,夜鸮顶替了阿达,成为罪犯。阿达和孚威这件事办得无声无息。
忽然,钻石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那么,那些失踪的、被天使们抓去的恶魔们呢?也是如此吗?他们也是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人影。只有多米加尼,是在田野里被找到。而多米加尼的尸体,也像公牛的一样惨烈。
还有钻石自己,他也被抓到了圣帝阁教堂,跪在圣池前。原本,真夜拿起了剑,最后却和钻石一起跌入圣池。如果那柄剑最终举了起来,会发生什么?会是和公牛一样的事吗?
这想法太可怕了,以至于钻石不知如何处理,竟怔了一下。接着他回神,他不再去想这个,用剑柄驱赶挡在眼前的树叶。
天气忽然明媚。出了树林,眼前一条大道,通向一个人类村落,正如船夫所说。钻石记得之前的教训,绕道而行,从村落外的平原走。
但天气好得过了头,不知为何,太阳光和之前比起极强,甚至算得上毒辣。走过村落,再向前几百米,钻石头顶冒汗,他伸手去擦,擦了又擦,胸口发闷。前面有片树林,钻石双眼已有点发昏,他干脆走到树林阴影处,单手撑地坐下,想要休息片刻。
没有河流,也没有水沟。钻石斜靠在树干上,拉着衣服扇风,手靠在地上,奇怪,有什么东西硌手。他没去看,平复着那种怪异感,手心却传来种奇妙的感觉,有一股热气将他往里拉。他眨了眨眼,眼前的景发晕,然后又慢慢正常了。仍然是这幅景色,只是天色更阴沉,一下到了黄昏时刻。
远处走来一个人影,钻石抬眼,是一个恶魔,头顶长了角,背后有蝙蝠翅膀,很脏,穿了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脖下的肋骨一根根往外凸,形如枯槁。
“你好?”钻石讷讷地说。这地方怎么会有另一个恶魔?
那家伙不理他,径直到钻石边上坐下:“好了。”
他是用喜悦的语气说出这话的,仿佛怕谁将这份喜悦抢走,全身哆嗦。
“什么好了?”
“是啊,我们逃出来了。”
钻石和另一个人同时说话。
钻石愕然。又来了另一个恶魔,钻石抬头,那恶魔和坐着的这位一样瘦,很年轻,头发长长的,表情漠然,像个离家的叛逆儿。
他也走到钻石面前,那棵树下。他看起来很虚弱,像个被折磨的囚犯,钻石忍不住站起来,给他让位。而第二个恶魔也像第一个,对钻石视若无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看见他的样子了吗?像个婴儿。”第一个恶魔啐了一口,厌恶地说,“我真没想到竟会这么形容一个家伙……恶毒的婴儿,吸饱了汁水。”
第二个恶魔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第一位年轻恶魔。
草丛沙沙响,一阵风吹过,第一位恶魔弹跳起来,惊出一身冷汗,见无事发生,又如释重负地瘫靠着树干:“我还以为是他追上来了——他会吗?”
他的狐疑吓到了自己,向同伴求证。第二位恶魔轻轻摇了摇头:“你看到的,‘大丽花’倒下了,至少要十分钟才会醒过来,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也是。”第一位恶魔说,“没办法,我实在是被折磨的够呛……在天使堡的地牢里,那些天使折磨就够呛的了,谁能想到‘大丽花’,那种始祖天使,还会把我们当畜生来吃?要说出去了,谁会信?天啊,天啊。”
他发抖,多日的噩梦使他不得安宁,现在才发泄出来,一个劲地抹眼泪。
第二位恶魔心不在焉地看向远方。只有长长的地平线,枯黄的草随风拂动。
“你说,那个大天使会怎么样?”他说。
第一位恶魔都忘了哭,惊恐地抬头:“谁他妈管他,他那种人死了得了!”
第二位恶魔没有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很年轻,也很认真。
“走吗?”第一位恶魔开始觉得不舒服,他拍拍腿站起来,“我休息好了。”
第二位恶魔侧过身,看了同伴一眼,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说:“……你走吧,我还有事。”
“你认真的?这儿离山羊小镇没多远,追过来就完了。”第一位恶魔抬高了声音,但这样的情况他自顾不暇,他瞥树林一眼,“……随便你吧,你想留就留,我真的要走了。”
轻轻拍了对方的背,第一位恶魔:“你想着救毒蛇,小心搭进自己的命。我走了,保重。”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进丛林。树林发出极大的窸窣声,那家伙跑的太快,跟不要命一样。
只留下第二个恶魔,那家伙仍站着,面向钻石这面,一脸惆怅,但眼睛穿过他,到很遥远的地方。
他们不是无视他,是根本看不见钻石。钻石默默地发现这一点。
钻石跟着第二位恶魔一起看向地平线尽头,有人正骑坐骑赶来。但太远了,钻石看不清。钻石迫切瞪大眼,望眼欲穿。
那人越来越近。恶魔同时露出渴望和紧张两种神情。但钻石没能看清,像一个人拽住衣领,钻石只觉身体往下坠去。接着景色忽然变黑、变暗,就像沉入梦里。
他再眨眼,只看到一座监狱。这地方很熟悉了,他眼睛一抬,就看到了对面的人。
“我在做梦吗?”他不自觉说。
不再是不认识的人。是真夜。真夜坐在床上,四面八方都是高墙的阴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