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小心地望着钻石，看他没动静，松了口气。
“那么，恶魔，你有话要说吗？”弗朗问。
钻石耸了耸肩膀：“我不后悔。”
他很平静：她说的句句属实。
这引起房间里轻微的骚动。米兰达和钻石对视了几秒。她没说什么，庄重地坐下了。
她旁边坐着索尔。索尔比很久以前钻石见到的那次又胖了一圈，钻石怀疑他是否还能从那拥挤的双颊间挤出话来。现在，他带着谦卑的微笑，打定主意要忏悔，只是为了得到天使的赏脸，见按照顺序，该到他了，便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想要为钻石的罪行做贡献。
然而他迟了一步，全源于他费力将精神放在维持自己的站姿上。索尼斯的代表，那个神色傲慢的男人钻了空子，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忽然举起手。
弗朗愣了一下：“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索尼斯的代表不疾不徐地说：“我已听的很清楚了，这两个犯人有很多罪行，像你们说的，也像你们在法古发的传单和通缉令强调的。”
“但我有个疑问。”他停了一下，扫视了房间里的天使一圈，“他们有罪，毕竟是你们异生物间的麻烦，未给人类造成任何经济损失，然而，伊甸山大肆抓捕，让我们的城中混入了大量赏金猎人，还有各种探子，居民们搞不懂怎么回事，恐慌弥漫……我自然尊重阿达，但你们这群大天使，说实在的，近来办事不力。”
砰的一声，索尔撑不住，滑回自己的座位。
“贝斯，不要这么说，有时候，这是必要的牺牲。”没人在意他，在索尼斯代表身边，多瑙的代表人文静地说，“我们信仰天使，就应该相信天使。”
索尼斯代表叹口气：“你们是天使之城，可以这么说，多瑙就属于天使，但索尼斯不一样，没了码头和商业就完了。如果天使能一直给索尼斯带来财富，我们一定无条件地相信天使——但最近，我们试图依靠天使，得到的结果却真的不太好。”
索尼斯代表重新望向弗朗：“说真的，在给这两个可怜人判刑以后，我希望你们能与我们探讨。”
在他们说话间，两人旁边，中南区域，拉涅翁那位的代表嘟囔道：“我倒无所谓，只要天使和恶魔不影响我们种庄稼就行，这样你们让我们投什么我们就投什么，今天的也一样。”
他的话落下来，弗朗坐立不安，人类太直白了，天使只好久久难言。似乎是为了消除尴尬，弗朗低头翻书，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你说吧，索尔！”
索尔哆嗦一下，像被长官叫到，撑手压着桌子，又重新站了起来，这一回没有跌回座位上。他嘀嘀咕咕地念了一段，大意是钻石从出生不久起就偷鸡摸狗，如今这样活该被裁决，金池坚决支持伊甸山的意见。他自知没人在听，飞快地讲完就砰咚坐下。
“你呢？”弗朗对他没有看法，平淡地看向伊思，伊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一句话也不说。
弗朗叹了口气，又也许是松了口气，向桌后最后一位，也是一直没说话那位来自冬吉亚的代表：“您老，您在这儿的人类中年纪最长，说说您的看法吧。”
“我对没利益的事没兴趣。而且我们离多瑙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冬吉亚代表理了理帽子，要不是名头，看上去就像个猎户，“与其叫我过来干这种事，不如给点投资征服我的民众，北方太冷了，没了吃的、住的，他们什么都不肯信。到那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是建设事务。”图尔赶紧打断了他，“不如我们之后再聊。”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冬吉亚的老头摆摆手，靠在椅子上，“是吧，佳森？”
他对着自己的手下，那位巴里家曾经的安保队长呼应，后者回应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钻石和真夜对望一眼，这不像对他们的审判，倒是像一场吵闹的朝堂。由于没了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弗朗又没主意，朝堂失去了控制。
“行了——行了——”到了这步，弗朗似乎无力、也不想去控制场面了，以一种介于不耐烦和烦躁间的语气说，“我们赶紧投票吧，举手表决！”
“投死刑的举手！”他说。
西维立刻举起了手，多瑙代表跟着他抬起手来。索尔老爷犹豫了一阵，颤颤巍巍地抬高了手臂。钻石从牙齿缝里哼了一声。索尔老爷发现钻石眯着眼瞧着自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投缓刑关押的举手！”弗朗又说。他举起了手，伊思、拉涅翁和索尼斯的代表跟着举手。
“投弃权的举手！”弗朗说。
米兰达举起了手，钻石挺惊讶，他以为她会从前两项里选一个。
只有一个人始终没举手。弗朗诧异地抬高了声音：“……投无罪的，请举手。”
那位冬吉亚的代表，悠闲地举起了手来。所有人看着他。
面对他们的目光，他泰然自若地：“我对他们不了解，但我的下属告诉了我一个关于侠义释放的故事，我喜欢我的下属，也喜欢他善良的妻子，没了他们我可不好使——我投无罪。”
没人听懂，但钻石听懂了，真夜也肯定听懂了。弗朗和图尔都有点不知所措，似乎在思考他们在哪里得罪了这个人类，却始终想不通。
“死刑3票，缓刑4票，弃权1票，无罪1票。”弗朗机械地念道。
结果明了了。钻石不由自主地分了心。等会儿，他得戴着这个嘴套，和真夜趁着押他们出门的机会冲出去，寻找那个阿达了。如果他不在这里，会在哪儿呢？
弗朗低下头来，翻阅书籍，大概打算以书册寻找到关押真夜和钻石的合法论据，而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坐在他旁边，全程没参与进来的孚威，抿起了嘴唇，仿佛受到侮辱。
一个天使悄悄地走到了孚威身后，轻拍孚威的肩膀，孚威恶狠狠地瞪了天使一眼，那天使却坚持要递给孚威一封信。
孚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信，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
“我宣布，降世恶魔钻石，和大天使真夜——根据神圣的伊甸山条例第1256条——”弗朗说。
孚威拆了信，很快地读起来，接着，他的脸上泛起了神秘的光辉，骄傲而快乐。
“他们犯下——”孚威高高地举起手来，弗朗当没看到，继续念下去，“犯下以下罪名——”
孚威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用手按住弗朗的书。
弗朗终于不读了，不耐烦地：“你做什么？”
孚威却彻底无视了他：“我要向你们宣布一件事——”
弗朗打断他：“你没有表决权，你应该清楚，来到这里，听我们发言，已经是对你的妥协了。在来之前我就警告过你，阿达也是这么说的。”
孚威脸上神秘的光辉却没退去，反而更加喜上眉梢，仿佛他自己有一个秘密，别人不知道，他终于能说出来了。接着，孚威低下头去，拿起那张纸给他看。
“在一分钟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这个——你看——，我就知道，并不是这样。”孚威语气快活得有些颤抖，飘飘欲仙，“他理解我，明白我。他知道我的意思。”
弗朗仔细阅读上面的字，脸色泛白，仿佛受到了侮辱。接着，他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钻石仔细看着这一幕，那两人忽然颠倒了，一个从权威的变成落魄的，另一个从沮丧的又变得兴奋而自豪。
孚威不再顾及弗朗，面对大厅，高高在上地说：“现在，我要传达阿达的指令——这是刚才他特地叫天使传给我的！这也是他才做的决定！”
似乎怕人不信，他拿起文书挥舞：“上面有印章，请看！”
他兴致勃勃地把文书塞给了坐在自己旁边的西维，接着众人相互传阅。
“这是什么意思？”索尼斯的代表有些愤怒地说。
“也就是说，现在他自行决定了降世恶魔和天使叛徒的命运，不需要你们的判断了！”孚威干脆地说。
“那你们叫我们来干嘛？”拉涅翁的代表抗议道，“一开始别让我们来就行了！”
然而，孚威的背挺得更直了：“你没有仔细阅读吗？”
“意思不是很明显吗？上面写的：‘邀请各位前来，与阿达相协商’，”冬吉亚的代表冷笑了一下，将文书递给了佳森，“就是我们不准走了，直到他们达到他们想要的条件。”
孚威背起了手，声如洪钟：“对！在你们表达对阿达的忠心之前，不许离开。”
人群略略骚动起来，特别是索尔老爷，他脸色泛白，坐在椅子上发抖：“金池已经尽力了！”
孚威看了也不看他：“如果你们尽了力，阿达会知道的！”
米兰达平静地：“那阿达什么时候过来？”
孚威说：“死刑执行之后。”
不知道谁说：“谁的死刑？”
但是不用回答了，大家都明白了。
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钻石和真夜身上。
“天使叛徒和降世恶魔死刑，即刻起由阿达进行执行。”孚威说，“由我带到云中塔去，处理掉后，他会赶过来，和诸位见面。”
“请问你们有意见吗？”孚威环视，“对阿达有意见吗？”
他洋洋得意，这不仅是针对钻石和真夜，还针对大厅里的所有代表们。他们全带着不忿的神色，也全被一种绝对的权力所鄙夷着，他们所发言的一切成了废纸。孚威，要么阿达，想要尽情地侮辱他们，证明他们说的一切在绝对的力量前，什么都不算。他们所做的，只能是等待。
我们要杀了他。钻石看着真夜，做了个口型。杀了阿达。
当然。真夜无声地认同道，连着孚威一起。
见没人有反应，孚威拿起了劲儿，深呼吸一口气：“我在这里宣布——！天使叛徒和降世恶魔——即刻死刑！伟大的阿达亲自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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