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坐在树上，风灌入他的后衣领，从他的背脊吹下去，激起一阵颤栗。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它悬挂在半空中，离树下的草茵远远的。不久之前，草坪还是蓝黑色，在他不知多久的发呆后，它逐渐变成了黎明前一两个小时特有的蓝绿色。一旦晨光冲破云层，它就将染上太阳的金色。
背后的雕花大窗颤了颤，从远到近一阵脚步声。
这时，正好刮起了一阵大风，钻石的帽子动摇几下，朝后飞去。
钻石懒得按住它，也许该是他们告别的时候了。
并没有帽子落地的轻微扑哧声。相反，那雕花大窗开得更大了些，盖住了那声音。
钻石无精打采地回过头，看到了真夜。
大天使英俊的脸蒙上一层夜的蓝，看上去很奇异，因为缺少了平时盛气凌人、又气势逼人的傲慢劲儿，既像真夜，又不是很像。
他手里正抓着钻石的帽子。钻石的帽子朝窗户飞，飞到了真夜的手里。
那帽子十分寒酸、破烂，在大天使手里，像从奉礼的小馆子里抓出来的违法物。不过说来，整个房间里，有什么比钻石这个恶魔更违法的呢。
“几点了？”钻石没有和他问好，恹恹地问。
有些出言不逊，如果他是假货天使，他应该恭敬地说“长官，现在几点了”。但钻石此刻没那个心情，就算真夜对他说你是恶魔奸细，要他伸出手戴上手铐，他也是会随天使便的。
真夜似乎不介意，随意地回答了他：“四点一刻。”
钻石说：“现在什么情况？”
真夜知道他指的是谁：“她好很多了，快醒了。”
文福夫人晕倒后，现场乱成一团。他们赶忙将她送入房中，就是钻石之前看到过的第一间比巴里小得多的房间。送进去后，真夜有事，独自一人去打理情况了，佳森看上去心思都扑在文福夫人身上，认真地和仆人一起看守她，没有再抓钻石的意思。而巴里像只哈巴狗一样打转，倒是很想和钻石说话，但钻石不想理他。
既不紧急，也厌烦交际，钻石垂着屁股后的恶魔尾巴，趁巴里去盥洗室的功夫，独自离开了。可他也不知道去哪儿，这不是他的家，并没有一张床供他睡着万事烦恼消，也没有蜂蜜酒可以喝。最后，他选了雕花大窗旁的那棵大树，钻过窗户，跳在树上，坐下来，等，或者是发呆。就像他少年的时候，站在屋前，期盼雅克有朝一日回家，朋友稀客回到金池。
幸好真夜没问他干嘛坐在这儿，要是问他，他也不知道。其实，他几乎什么都没想。但他就是闷闷不乐地坐了很久，也不清楚在不开心些什么。
听真夜这么说，钻石的心情稍微宽慰了一些。
真夜朝钻石伸手，把帽子递给他。
钻石接过来，捏捏帽子的边角，和之前一样的手感，很粗糙。
“这是我爸爸给我的帽子。”他解释说，也可能是自己想说，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口。
“所以你戴着它？”真夜就站在窗边，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他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
“对。”钻石把帽子安在头顶，想了想，又取下它。
他忽然攀着树，小心地站了起来，转过身来，面向窗户这面，又巴着树枝，重新坐下来，让脚在空中晃荡。这下差不多刚刚和真夜面对着面，只是稍微要矮一些。他顺势低下头来，让真夜看自己的头顶：“我有两个发旋。”
真夜皱着眉头，那种表情，像出门在外，忽然见着有只狗远远地跑过来，向他吠叫着问好。
“确实。”这种寒暄似乎他并不太喜欢，有些不耐烦地说。
“听说两个发旋的家伙多戴帽子，以后能变大富翁，因为发旋多，钱就多，帽子是接住财富的法宝。”钻石没有注意到真夜的情感，反正他也不在乎。这时，坐在树上，不知怎的，他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就算真夜马上走开，他也能沉浸在其中，甚至要更快乐些，“反正，我叔叔是那么说的。”
真夜盯了那发旋半晌，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传说的真假。
“雅克？”他随口问道。
钻石想了起来，他之前没有回答真夜，雅克到底是谁。
“对。”这时他早就消了气，再说真夜语气也挺好的，“他是我的叔叔，爸爸妈妈不在，我是他养大的。他经常和我讲我爸爸妈妈的事，这帽子也是他给我的，说是爸爸留下来的，叫我带着。”
“……他和你住一起？”
“没有。”钻石摇摇头，“他嘛，去别的地方……过得挺好的。”
最后半句不是真的。雅克已经失踪了这么久，那只是钻石的心愿。钻石希望他过得好。最好在索尼斯的猎鹿城，每天都可以喝酒，和恶魔们一起打牌。
真夜沉吟了一阵，钻石以为他在琢磨雅克的事，或是帽子的传说。因为他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有刚才不耐烦留下的阴影。
但真夜开口说的是另一件事：“你喜欢你爸爸吗？”
钻石一怔，他抬起头，看向大天使。
大天使正安静地望着他，金眼睛在蓝夜中眨了眨。而远处传来声鸟叫。这么看上去，大天使就像个比钻石大不了多少的好奇的男孩。
钻石便回答他道：“我没见过他，但是我听过他的很多事，我觉得我喜欢他，我也喜欢我妈妈。”
钻石想了想，又补充说：“你呢？”
他说着，就伸出手，想把手里的帽子递给真夜，像这是一个示好的信物，故事的传递员。要是你接受了它，就讲你的故事吧，我们是朋友了。但真夜看着帽子，并未伸出手。那层夜蓝色并未随着夜晚的变迁变得明朗，反而在他脸上加深了，变成一种微妙的遮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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