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始终不说,萨旦叹了口气,把三个罐子放了回去。罐子砸在柜子上,一声声闷响。
“我被捉去多瑙的圣帝阁教堂,和始祖天使发生了冲突。从进那座教堂,看到始祖天使第一眼起,我就身体发冷。”
萨旦回过头来,放下了罐子。
“我被丢进了圣池,圣池要吸干我的魔力。中间的事我不知道,我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我们逃了出来。那之后我就不太对劲了,身体一直畏寒,他们给我吃了药,但和炉火、羊毛被一样,不起作用。有时冷得过分,还会晕倒过去,失去神智。”
“你现在呢?”
“冷。”钻石直言,“像丢进冰水,但我习惯了。”
萨旦不讲话了,忙着摘那些瓶瓶罐罐,但放的声音小了很多。过了一阵,他挑好了,拿了一个铁方盘,将它们装在里面,又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把这些东西放到钻石旁边的那张桌上。
他摸红丝绒衣服,变出了一个打火机,又拿出一张纸,正是稀客刚才交予那位阿婆的。呼啦。他将纸点燃了,法士的笔迹在黄色的火中变黄,变黑,变成灰烬。
“这事儿太麻烦了。”纸烧干净了,萨旦叹了口气,他的脸映着光,又灭了,“我可以帮你,但帮你的事你不能说出去。”
“我们保证。”钻石赶紧说。
“伸出手来。”
在萨旦说第二遍之前,钻石将自己的胳膊平摆在椅栏上。萨旦捏住他的手,从铁方盘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和一支试剂管,用沾水的棉花擦了擦钻石的胳膊,随即插入针头,将恶魔血慢慢地抽出,送入到试剂管内。
医疗室鸦雀无声。试剂管很快装满了,钻石的血又浓又黑,像是坏掉了的石榴。钻石按住棉花,眨着眼,着迷地盯了自己的东西一阵,忽然轻声说道:“萨旦先生,我的症状,我身边的天使也有,症状完全和我一样。”
萨旦将试剂管放好,将钻石用来按压的棉花抽开了,伤口已经愈合。
他目光扫过大天使,真夜没有讲话的意思。
钻石说:“我被扑入圣池时,他压住我避免我挣扎,自己也进了圣池。”
萨旦沉默了一阵,看上去有点困惑:“什么意思?”
钻石耐心地解释:“所以,自那天以后,他也有畏寒现象,症状和我一模一样。”
“不是,”萨旦摇摇头,“他是你的朋友,还是仇人?”
稀客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一下。
钻石沉吟了一阵,回答道:“他身上有仇咒,连接者是我。”
“你还是没回答……算了。”萨旦叹口气,“他叫什么名字?”
钻石犹豫了一下,看向真夜,他隐约感觉出来,真夜不想让萨旦知道自己是谁。萨旦目光很敏锐,而且不想惹麻烦。至少现阶段来说,萨旦已经很紧张了,如果叫萨旦发现跟着他们同行的是个首席大天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龙舌兰。”真夜说。
“龙舌兰?医学可不提倡酒鬼。”萨旦扬起眉毛,“不过,你的症状大概和仇咒关系不大。”
后半句是对钻石说的。
“但是长时间的仇咒不是会让人产生畏寒反应吗?”乔西法问。
“是这样的。可是,他的血是黑的,一般恶魔的血会比这红一些。”萨旦举起试剂管晃了晃。
“什么意思呢?”
“仇咒会引起畏寒,却不会引起血液颜色的变化。”萨旦说,“所以如果有仇咒,也只是他生病的原因之一,而不是全部,有其他的东西在影响着他。”
他拿起两个罐子,嘀咕道:“我还是来给你们检查一下吧。来个‘溯源’,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吧?”
他看钻石,又看真夜。
当然知道呢,不久前才在圣帝阁教堂做过,印象深刻。钻石嗯了一声。
出乎他意料,真夜也没有反对。
钻石这才发现疾病对自己更深一层的影响,他的身体适应了畏寒,魔力却没有。他张开手掌,使出来的魔力颜色几乎透明。不过真夜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天使装入瓶中的魔力颜色没变,却只有小小的一团,让人觉得十分虚弱,这安慰了钻石。
萨旦没有评价他们的魔力状况,拿着试剂瓶就走了,还是到刚才他站的柜子前,背对他们。他默不作声地拖拽柜上的各个瓶子,把钻石和真夜的魔力又倒又弄,装进一个,又装进另一个。步骤并不像圣帝阁教堂时图尔做的那么简单。
接着,他离开这柜子,去往另一扇柜子,留下来的装了钻石和真夜魔力的试剂瓶在柜上发出“嘶嘶”的声响,像煮沸的水,又发出尖锐的哨声。
萨旦像没听见似的,慢慢地打开了柜子的抽屉,拿出许多东西,看着像药草,都是些形状各异的黑色藤蔓。
试剂管的声音加剧,像凄厉的尖叫。钻石觉得,那听上去像是要爆炸。他呲牙,轻轻捂住自己的耳朵。
萨旦拿完了最后一个东西,关上了柜子,折返到那试剂管的面前。他不慌不忙地拿起试剂管,摇晃了两三下,那痛苦的声音立刻不见了,转而变成皮球泄气般的噗噗声。
萨旦对着灯光,望着试剂管。不知道那有什么好看的,钻石盯着那支试剂管,想从里面抓住什么名堂。没等他看明白,萨旦就将试剂管里的东西往外倒,顺势握住了。
只见一块又小、又亮的结晶,在他拇指尖发光。
“看到了吗?”萨旦问他们。
“……看到了什么?”钻石有点茫然。
萨旦走过来,把那块结晶塞进钻石手里。钻石吓了一跳,却发现除了温温的,那结晶没有任何特别。
萨旦转过身,忙着把刚才他从抽屉里拿到的藤蔓全丢入圆台形状的瓶子,又往里面倒了点无色液体,这杯子一下看上去像个诡异的盆栽瓶,只有一点藤蔓尖尖小心地伸出瓶口。
萨旦盯着那尖尖,打火机擦擦了两下。不一阵,火一路从瓶外到瓶内,藤蔓烧焦,化成黑色液体,和无色液体搅在一起。
火灭了,瓶子里只剩下一团灰水。空中一股植物腐坏的味道。
“看到了?”萨旦又问他们。
稀客和乔西法的表情比钻石更困惑。
“看到了。”出于捧场,钻石说。
萨旦无所谓冷场,将灰水分别装进两支试剂管,递给钻石和真夜:“喝吧。”
他表情如此平淡,一时间钻石不确定是否是恶作剧,难以伸手。他犹豫间,真夜已接过了灰水,一口喝了,将试剂管还给萨旦。
好吧。钻石不想输给真夜。他深呼吸一口气,也拿过来喝了。
他以为口感像煤炭渣,但灰水入口,竟然一股植物的清香,回味无穷。
他放下瓶子,眨眼,只觉得胸腹上方冒出古怪的冷意,他颤了颤,那种冷感变小、消失,又恢复了宁静。
“这就是我开的药了。”萨旦说,“治仇咒的。”
他观察着钻石和真夜,钻石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反正萨旦没问他们感受,拿起铁盘,回到柜前,把刚才他拿来检查的东西一样一样又放回去,就好像只是随便施舍了一碗汤,给完,他就要走了。
“通常来说,这很有效。”他一面摆,一面说,“但是,对你们应该无法根治,只是暂时缓解。因为正如我刚才所说,你们的问题不仅仅是仇咒。我建议你们去找米兰达,把这样本带过去。如果她愿意,叫她溯源。”
他向钻石比划了一下,在空中画出圆球的形状。钻石噢一声,拿起刚才萨旦给他的那颗结晶,它很亮,也很坚固。
“就是这个。”萨旦说。
“你不是溯源了吗?”钻石说。
“是啊。溯源结果很古怪。你们身上的确有仇咒,但似乎不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位下的咒,但我也溯源不出是谁。”萨旦坦诚地说,“如果下咒者不在场,那么我没法解咒。再就你们的症状来看,仇咒之外,你们身上应该还有别的问题,但我查不出。我能做的,就是开出普通仇咒的解药给你们服用,能大大缓解你们的症状。”
“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下的仇咒?”钻石疑问。
“偶尔也会发生这种情况。”萨旦解释。
钻石有些不理解。如果真夜和他都不是下咒者,那会是谁,给他们下咒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治不好吗?”乔西法冷静地说。
“不是。”萨旦说,“我不可以,但米兰达应该可以。”
他语气有些骄傲,所以稀客问:“米兰达是谁?”
“你们看到过广场上的那座雕像吧?那是我们前城主。”萨旦说。
“那是米兰达?”
萨旦摇摇头:“他老早就死了,米兰达是他的女儿,也是我们的现任城主。”
钻石敏感地:“城主?那不会很难见吗?”
萨旦看着他,点头道:“当然。除了推荐信和熟人引荐,她一般不见客。”
稀客飞快地抓住事情的重点:“你能给我们写封推荐信吗?”
“当然不可以,她又不认识我!”萨旦毫不犹豫地回绝道,“再说别忘记了,你们今天没见过我,我也没给你治过病。”
恶魔们面面相觑:“那我们怎么见她?”
萨旦拿起柜子上叠成方块的抹布擦手:“那是你们的事,阿婆——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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