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蓝烟扑面而来。仿佛沉浸在工厂排气是蓝烟囱的世界。
钻石眨眼。一条项链，一件印章在蓝雾中腾空漂浮，轻飘飘地飞。
印章闪了一下，像放出一个信号，蓝色烟雾叹息着全往它窜过去，又或者说是印章在拼命吸收它。于是，在蓝烟雾的缩减里，世界由蓝变灰，越变越灰，越变越沉。沙发，座椅，茶杯，办公桌后那张精明的脸，掩藏进蓝里的东西一一显形，与他们面面相觑。
吸收完了，印章和项链都往下掉。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莫哀还没反应过来。钻石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俯下身分别捡起印章和项链。
项链是条银制十字链，做工粗糙。印章是圆的，上面刻了一个男孩，钻石曾在莫哀的脖子上见过他，是小一。
钻石翻看印章，对莫哀说：“早上好，莫哀先生。我还以为您睡觉了呢。”
莫哀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马上他就恢复了镇定自如的表情：“钻石先生，您怎么来了呢？”
他站起身来，朝钻石这儿走，摊开双臂，要热情拥抱的姿态。但钻石朝后一闪，将项链和印章都塞到自己怀里。莫哀见势不好，赶紧说：“对不起，这些东西让您见笑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把它们收起来，我们边喝茶边说。”
莫哀伸手，钻石朝后退一步，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莫哀想要朝钻石谄媚地微笑，但因为那微笑并不纯粹，带了一丝紧张，因此更显得像是乞求。
钻石慢慢地说道：“……我好像看到过印章上的人。”
莫哀走到了门口，钻石反而走到办公桌后。乔西法和稀客守着门，观察门外的动静，紧盯着莫哀，使这间办公室成了间囚笼。
“哈哈。”莫哀并没有真的在笑，“大人好记性。”
钻石却是认真的，他掏出印章，又看了一眼：“是不是小一？”
莫哀警觉地观察钻石的表情，也许在衡量着是否该说实话，过了一阵，他有些敌意地开口道：“这和钻石大人有何关系呢？”
钻石并不因他的敌意而退缩，相反，他在办公桌后站定了，冷冷地说：“确实，昨天天使们追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你的。”
莫哀一副很吃惊的表情：“天使在追你？钻石大人，你没事吧？”
钻石没有理会他的虚情假意，直勾勾地盯着他，径直说：“是你说的吧。”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如实告诉您您叔叔的线索。”莫哀马上叫冤道，“为什么你不怀疑别人呢？比如龙舌兰大人，我看今次他没和你一起来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戳到了痛处，钻石一下不说话了。莫哀见钻石的表情，料到自己踩中了尾巴，又赶紧说：“难道，他是回天使那里去了？其实也不用难过……世事无常嘛。”
他一面说，一面踱步朝钻石走去。他没有看着钻石，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的东西，那个蓝色印章。
“你知道吗？我们只做一个假设，假设，是天使们来接的他，他本身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也想回去。他们一问，他就同意，跟他们走了。”
钻石垂着头，听他讲着，印章松松地握在他手里，只要一夺，就能抢走。
只差几步。莫哀很紧张，他是在刀尖上跳舞。门口那些恶魔还盯着他，他需要表现得放松点。眼前那个恶魔也得稳住，不能叫他走开。于是，莫哀又开了口，继续说道：“……也许，他从来就不是你的伙伴。他现在就在和别的天使在一起巡逻，设下陷阱，等着抓捕你。”
好了，他离这位降世恶魔足够近了，莫哀屏住呼吸，挥手去抢刻有小一图像的印章。他拿到了，他心中闪烁过一丝喜悦，同时也闻到降世恶魔身上淡淡的龙舌兰酒味，昨天，他曾也在那位天使身上闻到过。这莫名其妙让他感到有一丝不祥，因为这意味他此刻离降世恶魔离得太近。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撞上降世恶魔那双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细细瞳仁。降世恶魔抓羊一样逮住了他，紧盯他的眼睛说：“那么，你知道龙舌兰在哪里了？告诉我。”
不，不可能。词才滑到舌尖，却就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波折，自己咽了回去。这一刹那，莫哀意识到，他无法说出任何假话。那双眼睛离得太近了，它隐藏着巨大的魔力，是故意叫他过来上当。他感觉到手里的印章被降世恶魔抽走，小一的灵魂在离他远去。这就是降世恶魔的力量？而他非但不能夺回，还被那力量控制，听见自己机械地回答道：“他和天使们在一起，就在中央广场巡逻。”
钻石问：“千真万确？”
莫哀虚弱地回答道：“绝无虚假，我的朋友们告诉我的。”
钻石凝视着莫哀，过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抽身后退了一步。莫哀呆立在原地，等那种控制的压迫感离他远去时，他发现，钻石已经带着印章，走到了门口。
“等等！”莫哀本能地叫住他，“我告诉了您实话，您至少得把印章还我！”
钻石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还给你？”
莫哀嗫嚅了一阵，他确实找不到任何可以还的理由，片刻，他艰难地说：“求求您，出卖您是我逼不得已……小一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钻石抚摸着印章，问他说：“小一确实在这里面？”
“是啊，如果您还记得，昨天我和您说过，小一需要回群马墓园休眠。休眠之前，就先要按照抚灵师的叮嘱，把它装到印章里，它是鬼魂的容器。”莫哀赶紧解释说，“我正在照做。”
钻石思索了一阵，却问：“那项链呢？”
莫哀犹豫了一阵，他不想说，却不得不说：“那是我的一条项链，是和我的连接器，只有连接器，小一才能认出我，拥有记忆。”
钻石看他一眼：“这两样东西，你刚才用来做什么？”
“小一的灵魂一般和我在一起，为了稳定他的状态，需要把鬼魂放回到容器中，带到群马墓园休息。”
钻石想了想，把东西扔了过来。莫哀去接，却没接住。他赶紧俯下身，蹲在地上将东西捡起来，却只看到自己的十字项链。他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有一种觉得自己被耍了的耻辱感，眼睛愤恨地剜向降世恶魔，可钻石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印章：“我要去找龙舌兰。期间如果我们安全出了问题，你就拿不到这个。”
他转身要走，莫哀叫住他：“那什么时候你会还给我？”
“你什么时候要去群马墓园？”
莫哀很紧张：“今晚八点半，必须把小一放回去。”
钻石点了点头：“好，那就晚上八点半群马墓园见，到时候我把它还给你。如果到时候你带人设了埋伏——你知道的。”
“等等——”莫哀仓惶地跑到办公桌后，摸着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拧了几次都没能开抽屉，他终于打开了，推开抽屉里的一大堆东西，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迅速走过来，想塞给钻石。但见着钻石又退一步，他只好匆匆地甩过去。
稀客抬手，一下接住了。卡片发硬，上面标注烫金字体：“莫哀 吉尔加罗斯 ”
莫哀几乎是恳求，一口气说道：“你们就这样在街上到处走，可能会被立刻发现，走长廊走到底，有个后门，五十米处有个骏兽休息站，把这张卡片给工作人员，他们会把我的骏兽车给你用，这里的人都认得我的骏兽，不会查我的车的。”
降世恶魔走了。而那两位恶魔，其中一位朝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另一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房间里已没有半点蓝色烟雾。莫哀回过身去，闭上眼，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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