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浑浑噩噩的跪了一夜,也不知道中间是否打盹昏睡过,反正当第一缕朝阳钻进大鸟巢的时候,我是极度清醒的。
阳光照得殿内越来越亮,我逐渐看清了尚付所在方位——大殿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矮木桩床榻,他侧躺在上面,一眼睁一眼闭不知是睡是醒。
殿外不断传来群鸟叽叽喳喳的声音,只见尚付那只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然后从床上迅速起身走到我面前。
“昨夜未看仔细你相貌,今日这么一瞅竟有几分楚楚动人,”他边打量着我边说,“你这身衣服上为何全是毒液?”
“主人,我没有法术,毒液是我自保之术。”
“呵呵,这点儿毒也就对那些平庸小兽有效,法术稍微高强些的兽族都不会被此所伤,果然是个傻狐。”
说罢,他便上手要脱去我身上的衣服,我本能的向后躲去,双腿由于长时间跪地已经麻木,所以我以一个很难看的姿势坐倒在地上。不出所料的,他被我的动作所激怒又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
“你竟敢躲?”
“我错了,主人我错了。”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清白和性命一定是后者更为重要。我闭上双眼,任由他扒开我的领口……
什么东西,真是恶心至极!”
我睁开双眼,尚付正在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半敞开的领口,我低头看去,胸口的皮肤已经溃烂的不像样子,看来先前在衣物上涂的毒液已经深入肌理。我赶忙系好领口,双腿也恢复了些知觉。
“什么丑东西……小雀!”尚付话音刚落,殿门被人打开,一个身穿粗布麻衣身材小巧的女子走了进来,“你去找身干净衣裳给她换上,再把芙蓉膏拿来给她全身涂上。”
“是。”女子回应后便转身离去。
“你这身溃脓虽令人作呕,可本王神通广大,刚好有一奇药适用于你,只需涂抹一次便可治愈所有皮肤恶疾,我喜欢既听话又美丽的爱宠,你可要乖乖治病哟。”
尚付对我露出一个极其阴森可怖的笑容,然后便离开大殿。
看见那个背影消失在门后,我彻底瘫软下来,犹如一座漂亮的泥雕在抵抗了千万波大水冲刷后,最终还是被融化为一滩烂泥。
我摸索着脖子上冰冷的铁链,仿佛有什么在里面拼命挣扎着,我定睛一看,满是涂山汐沐的清高和自傲……
可现在的我是谁?一个身无法术、手不能提,甚至连原形都变不回去的废物。
“四十。”
“是,主人。”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咒语,而我被这个咒语所驱使,心中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恐惧感让我不得不服从。
“是我,小雀,我来给你拿新衣服和药膏,”我看向殿门的身影,她逆着光在不远处慢慢向我走来,“你不用害怕,我是大王的侍从,你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给你上药。”
她的声音很轻柔,似乎很有亲和力,就像一个相识多年的大姐姐。
“谢谢你。”我一边对她道谢,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扔到一边。
“你身上的这些伤应该也是流亡造成的吧,”她一点一点为我涂上药膏,“我当年本来是一只在路边快要饿死的小麻雀,是大王将我捡了回来,教我修炼之法,才能有如今的我。”
我感到药膏在我溃烂的皮肤中散开,一种温热感包裹着我每一寸肌肤,好像整个人泡在温泉中一样。我并没有回应小雀的任何一句话,她只是一直自顾自的说着。
“大王虽然看起来凶恶,但是他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他虽然手下众多,可却是十分孤独的,只要你听他话,逗他乐,他一定不会亏待你……”
她有些欲言又止,我能感觉得到,在一种很复杂的纠结过后,她还是选择了沉默,或许是从我这里久久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吧。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她滑嫩的双手在我狼狈不堪的身体上抚过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是半个时辰,反正日头的方位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我身上的药膏终于涂抹完毕,小雀还顺便为我擦洗了身子。
“行了,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我听了她的话看向身上的皮肤,早前涂抹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有任何伤口,最后涂抹的地方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激动的看着小雀,这是我这么久第一次认真的看她的脸,整个五官十分稚嫩,再加上本就小巧的身体显得更为幼态。
“快穿上这裙子,感谢的话别对我说,这都是大王的意思。”她说着为我递上一个白裙,这件裙子十分轻薄,应是几层白云纱制成,我看着自己裸露的身体便害羞的穿上了。
“谢谢姐姐。”我还是对她表示了谢意。
“本王的乖宠洗干净了吗?”
那个尖锐又可怖的声音犹如噩梦般又出现在耳边,我不管他是谁的救赎,在我这里他只是我的噩梦。
“主人。”我低头不敢看他那张阴森又诡异的脸。
“好漂亮的小宠物,今天本王开心,你给本王变回原形,让本王看看你狐狸的模样。”他走到我面前说道。
“我……主人,我……我变不了原形。”
“什么?你这是在跟我说笑吗?”他好像并没有生气,依然笑着站在我面前,“本王算你把我逗乐了,好了,现在可以变了。”
原来他以为我在跟他说笑,可我如今法力全失,形态也定为人形回不去了。
“我,我没有法力,变不了。”为了防止尚付将我送回青丘,我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真实身份。
“放肆!”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声音比先前更加刺耳。
这次他没有打我,反而是小雀冲到我面前用力给了我一脚。我没有任何护身术傍身,只感觉自己腹部一阵刺痛然后身体向后腾飞在空中狠狠的撞在殿中央的粗树干上,最后重重落在地面上。胸口一阵闷堵,一口鲜血咳出在刚刚换上的白裙上。
我虚弱的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向尚付和小雀,一个趾高气昂,一个满腔怒火。
“她既然变不出来,那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以后不必为她送饭食,肚子饿空些吃起来更美味。”尚付留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开,只留我和小雀在殿内。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四十吗?”此时的小雀一改先前慈善的模样,满眼都是凶煞,“你看看中央树干上这三十九具头骨,全是主人之前的宠物,他们有的是因为不听话而死,有的是因为太无趣而死,而你,是第四十个。”
此时的太阳正值天空的最上方,鸟巢内的光线也最是充足,我仰面看向树干上方,各式各样的骷髅在头顶摇晃着,有人族的,有小兽的,还有猛兽的……我数了一下,整整三十九具,恍惚间仿佛看见又多了一具头骨,很明显它的主人是一只灵狐……
我吓得瘫坐在地上,小雀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只剩我一人。
我搞砸了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里,尚付和小雀不再来找我,只有空荡的鸟巢和空荡的肚子陪着我。我不想死,我想逃跑,可脖子上的铁索任凭我怎么咬拽也打不开。太阳和月亮轮番当值了数次,我在半梦半醒中时而嘶吼时而虚脱,直到喉咙干哑,手掌磨破,牙齿渗血,直到身体没有一丝丝力气……他终于出现了。
“主人……我不想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一句话。
“把这个披在身上,绕着这个大殿爬行一圈,我就原谅你。”
他把一个血淋淋的兽皮扔在我面前,然后命令手下喂我喝了点水。我闻着身边兽皮的味道十分熟悉,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那是一张狐皮,那是狐族的气味!
“让她清醒清醒。”
尚付话音刚落,只感觉一盆冰水从我头上浇下,凉意瞬间从头顶直窜心脏,我感觉自己好像回光返照似的有了些力气。
我缓慢起身抱着那张狐皮,浓浓的血腥味直冲鼻腔,我不得不屈服,忍着心中的恨意将它披在身上,我依稀还能感觉到这位同族身上曾经的温热。
我不是青丘灵狐一族。
我不是九尾狐。
我只是一直普通的小狐。
我不是涂山汐沐,我不是……
这不是我……
我四肢撑着地,回想着自己作狐狸时的样子一点一点爬行,不知是冷水、血水还是泪水迷了我的眼睛,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可耳边却能清晰的听到不同人在朝着我议论和讥笑。
“大王一直想知道是狐族四脚奔跑快还是我鸟族双翅飞行快,如今看来是我鸟族略胜一筹喽!”
“胡说什么,咱们大王可是有六只翅膀,那可是天生奇鸟,怎么能和咱们这些普通鸟兽相比!”
“大王,我们何时才能攻打北面猼訑一众,听说披上那猼訑兽的皮可令人法力大涨且勇气倍增,干掉猼訑兽,大王就是咱们基山唯一的王啦!”
“唯一的王!唯一的王!”
“大王和猼訑法术相当,谁也无法打赢谁,所以这么多年只好互相派细作去对方阵营使阴招,可奈何他俩皆是奇兽,普通化形皆能一眼看穿,咱们这些废物看来是帮不上大王的忙了。”
“大王找到这个狐狸做宠物肯定是想狐族善幻化之术,可没想到竟也是个废物,所以才如此折磨。”
“什么折磨,大王没杀了她已经很仁慈了!”
………………………………………
猼訑兽?怪不得尚付鸟与我初次相见之时以为我是猼訑的细作,原来这座基山有二王,他只是其中之一。
等等,他们刚说,法力大涨?勇气倍增?
我心中顿时涌现一计。
我按照尚付的指示绕着大殿爬了一圈后跪在他面前——
“主人,四十有一计可帮主人杀猼訑夺其兽皮。”
“嗯?何计。”
“我愿抱此狐皮假装是主人仇敌,卧底猼訑身边取得其信任,趁其不备可杀之。想必主人手下的相貌猼訑兽应该都知晓,我是新面孔,所以此细作必由我担当不可,且我没有法术,必能使猼訑放下警惕,只是还需主人找一天下至毒之药,我趁机使其中毒,然后放烟火为主人报信,主人就可起兵攻打猼訑老巢。”
尚付听了我的计谋好像很是赞许,于是蹲下身对我说:“果然还是你们狐族奸猾,此计听起来还不错,可是你又如何能保证是真心为我做事?而不是设计逃跑呢?”
我笑了笑说道:“我只是一个没有法术、虚弱无力的废人,鸟族善飞,主人可派人监视我在猼訑巢穴的一举一动。就算我有反叛之心想逃走,凭主人的能力想要将我抓回岂不是易如反掌。况且主人治好了我身上的溃烂,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又怎会背叛于你。”
我这一番话应当是说动了尚付的心,他起身思索了片刻,然后叫来小雀吩咐道:“去准备一下我那瓶钦原之毒。”
钦原之毒?是我所熟知的那个钦原吗?
“一日之后我便派人送你去边界,一路上会有暗哨引你去猼訑巢穴,稍后小雀会来给你安排剩下的事情,记住,你若敢背叛我,会死的很惨。”
说罢,尚付便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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