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余波

“回去告诉你们长官,人,在我璞城这里。东西,也在。有本事,就让他亲自来北平跟我谈!派几条杂鱼来我府上狂吠,真当我璞城是泥捏的?!”

“至于你们,”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血腥味的寒意,“三分钟内,带着你们的人和车,滚出我的视线。否则,我不介意用你们的血,来染红我这别馆门前的雪地!”

没有解释,没有妥协,只有最强硬、最直接的威胁。他用自己的权势和凶名,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她牢牢护在了身后。

楼下死一般的寂静。随后,是杂乱的、带着不甘和惊惧的脚步声,以及汽车引擎狼狈远去的轰鸣。

危机,似乎就这样被他以最霸道的方式化解了。

梦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痕,隐隐作痛。

他保下了她。没有将她作为筹码交出去。

为什么?

是因为她还有用?还是因为……那句“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背后,藏着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超出利用之外的东西?

她不知道。

房门被轻轻敲响,副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梦岚姑娘,没事了。少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梦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这才打开门。

书房里,地上的碎瓷片已经被清理干净,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璞城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山岳,只是那紧绷的肩线,泄露了他方才并非全无压力。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已看不出丝毫怒意,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漠模样,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吓到了?”他问,目光在她脸上巡视。

梦岚老实点头:“有一点。”

“习惯就好。”他语气平淡,“这条路,从来都不太平。”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她早已记下、本该被销毁的档案,递到她面前。

“这个,还需要销毁吗?”她有些疑惑。

“不用了。”璞城看着她,眸色深沉,“你记住的东西,就是最安全的保险柜。以后,很多纸质资料,看过即焚,内容,只存在于你的脑子里。”

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也是一种极致的捆绑。她的大脑,将成为他最机密的移动档案库。他们之间的联系,因此而变得更加密不可分。

“今晚的牌局取消了。”他继续说,“南京那边的人虽然暂时退了,但麻烦不会这么容易结束。这几天,你尽量不要外出。”

“是。”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又问:“如果刚才,我真的把你交出去,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犀利而残忍,直指核心。

梦岚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那双美眸中,恐惧褪去后,是冰雪淬炼过的清醒与坚定。

“我会想办法活下去。”她一字一句地说,“然后,记住今天的一切。”

没有怨恨,没有乞求,只有最纯粹、也最坚韧的求生意志与复仇决心。

璞城凝视着她,良久,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欣赏的意味。

“很好。”他说,“记住这种感觉。仇恨和求生欲,会是你最好的铠甲。”

他朝她挥了挥手:“去吧。今晚……好好休息。”

梦岚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轻声说:“谢谢你……没有把我交出去。”

身后,是一片沉默。

直到她带上书房的门,才仿佛听到一声极轻极淡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叹息。

窗外的雨雪不知何时停了,清冷的月光透过云隙洒落,照亮了庭院里积雪上,那几道刚刚被车轮碾出的、凌乱而深刻的痕迹。

危机暂解,但暗涌更甚。她与他,在这乱世棋局中,似乎都又向命运的深渊,更近了一步。

梦岚回到房间,铜火盆里的炭火早已熄灭,只剩一点余温。她走到窗前,看着月光下那些杂乱的车辙印,仿佛还能听见方才璞城那声石破天惊的“放肆”。

这声怒斥,与其说是维护,不如说是一种宣告——宣告着她的归属,也宣告着他的底线。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冰冷的窗玻璃,那上面映出她自己苍白的脸,和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恐惧褪去后,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在心底滋生——那不是感激,至少不全是。那是一种……被强大力量纳入羽翼之下时,混杂着安心与不安的战栗。

她知道这庇护并非无偿。他今日为她挡下的风雨,来日或许要她用更多的东西去偿还。可能是更危险的任务,也可能是……更彻底的沉沦。

可奇怪的是,这份明码标价的“保护”,竟比任何虚无的承诺,都更让她觉得真实。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来的不是副官,而是之前伺候她梳洗的那个沉默侍女。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冰糖燕窝,和一小碟精致的点心。

“少爷吩咐,给姑娘压惊。”侍女的声音依旧轻细,放下托盘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梦岚看着那碗晶莹剔透的燕窝,袅袅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升腾,模糊了她的视线。他连这点细微处的惊悸都考虑到了。这种洞察入微的“体贴”,与他方才在楼下展现的雷霆手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冰火交织,更让人心乱如麻。

她端起那碗温热的瓷碗,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蔓延至冰冷的掌心,却熨不平心底的波澜。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是冷血的棋手,还是……有一丝温度的同盟?

这个问题,或许连璞城自己,也给不出答案。

而此刻,书房内的璞城,并未在处理公务。他负手立于那面巨大的军事地图前,目光却并未落在任何战略要地上。窗外月光如水,映照着他深邃的眉眼,那里沉淀着无人能窥见的复杂心绪。

桌上,那份本该销毁的档案安静地躺着。他冒险留下了它,并非不信任她的记忆力,而是……在那一刻,他竟不愿让她觉得,她脑中的记忆,是唯一能证明她存在价值的凭证。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骤然握紧了拳。

危险。

这不仅是对她动心的危险,更是这种动摇本身带来的危险。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方才在书房里,那双强自镇定却依旧清澈坚定的眼睛。她说:“我会想办法活下去,然后,记住今天的一切。”

那样脆弱的身体里,怎么会蕴含着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像石缝中挣扎出的野草,迎着风雨,倔强地生长。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了一片沉冷的清明。

乱世不容儿女情长,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必须比任何人都更清醒。

只是,那碗命人送去的冰糖燕窝,终究是泄露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心绪的裂痕。

月光无声流淌,隔着一堵墙,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这寂静的雪夜里,共同咀嚼着这份刚刚萌芽、却注定坎坷的羁绊。前路漫漫,暗夜无边,而这微妙的情愫,究竟是救赎的光,还是焚身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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