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雷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他眉头微皱,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沉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周正一平静地说。
耿雷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攥紧,凭本心来讲他真的想立刻把周正一这从里赶出去,但周正一的话就像是一只钩子,勾中了他心头最敏感的地方,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勇气发作!
“耿总,昨天DCO的行动相信你已经听说了吧,不知道有何感受?”见耿雷色厉内荏,周正一索性开门见山地问。
“是吗?和我有关系吗?”耿雷也知道想在气势上压制周正一恐怕纯属是浪费力气,索性把手上的弓放下,坐进了旁边的椅子,抬头望着周正一说。
“本次突袭审计的子公司里,有一多半都是原来隶属于州正集团的实体,这算是和你有关系呢?还是没关系呢?”周正一反问道。
“呵呵,集团审计是一项常规工作,审谁不审谁,自然有它的惯例。这些公司原来隶属于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做得怎么样吧?”耿雷若无其事地说。
周正一当然明白这不过是耿雷习惯上的官腔,也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告诉你,选择这些公司依据的不是什么惯例呢?”
“哦?”耿雷一怔,“这是什么意思?”虽然他有此一问,内心多少也还有一些猜测的,只是不方便在周正一面前透露出来罢了。
“这次的行动对象来源于一份名单,而这份名单,是安总给我的。”周正一说。
虽然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立刻令耿雷感到如芒在背!他们集团原来的子公司被查,他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没有揣度过这是否是安迪欧阳在针对他!他在天合时间不短了,安迪欧阳是什么样的人他已经非常清楚。先前安迪欧阳一直不肯把总裁的位子让出来,坊间就已经在传是因为他和州正集团之间有矛盾,自然对州正集团的代表--他耿雷没有足够的信任。但在他看来,安迪欧阳倒也未必只是针对州正集团或耿雷本人,这个男人过于自负,他其实不相信任何人!只是前有其小元受命在董事会上公开挑衅,后有周正一大张旗鼓地临查,目标已经明显到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现在更令他震惊的其实是一直标榜公正独立客观、与管理层保持距离的周正一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轻而易举地就把安迪欧阳给供了出来,这反倒让耿雷有些警觉,一脸疑窦地望着周正一,问道:“为什么?”
在现在的语境下,这个为什么既像是在问“为什么安迪欧阳要查我们”,又像是在问“为什么你要出卖安迪欧阳”,实际上这两个答案也都是他非常想知道的!
但周正一偏偏不肯正面回答,缓缓说道:“其实天合管理层的情况,耿总肯定是比我更清楚的。老实说,过去DCO调查的案子里面,与原属于州正集团的人,包括你本人在内,相关的线索也着实不少。只是从我们的立场来看,更倾向于把它看成是派系斗争的产物,所以未加追查罢了。有时候因为这个缘故,我本人承受的压力也是非常多的。……”
在耿雷听来,周正一的这番话既是在卖人情,又是变相的威胁,所以他只是冷笑着不说话。就听周正一继续说:“但现在时过境迁,不知道是什么缘故,DCO突然和什么个人信息泄漏的事情扯上,目前成了千夫所指,搞不好要关门大吉。DCO是我多年的心血,我怎么也不忍心看它出事,更何况这件事情的结论跟我的职业生涯也紧密关联……”
听到这儿,耿雷已经明白了几分。周正一是想说,他眼下屈服于安迪欧阳的意志,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不得不为之吗?这本来是他的私事,现在特意跟来找他吐苦水,又是何意图?
想到这里时,耿雷也不禁有些感慨,只道这个周正一是个一身正气、软硬不吃的男人,原来这些强硬都只是表象,只是没有遇到足够的挑战啊!也是,人性原本就是如此,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抱着一腔热情来到天合,幻想着在这里大展鸿图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吧!”耿雷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周正一。
周正一闻言,双手一摊道:“其实很简单。信息泄漏这件事,需要给官方一个解释,一个与DCO没有任何关系的解释。比如说,系统故障,个人失误,等等,我不知道,总之会有方法。最近董事会不是弄了一个调查组么?那个张卓组长是个特别机灵的人,只要有人指示,就一定能办得明明白白的。现在集团因为DCO的事情也受到了声誉上的不良影响,这么做可以说是双赢的。”
“哈哈……”耿雷听他说完突然大笑了起来,接着他收敛了神色,又恢复了他平时那副冷峻的模样,说道,“这件事是DCO的失误造成的,你作为DCO的领导,积极查找原因,排除未来的隐患本来就是你的职责,为什么要把责任推给别人?作为股东代表,董事会的一员,我要做的正是监督你的工作,为什么要替你遮掩?简直是笑话!”
面对这番指责周正一却不以为意,淡然道:“耿总你不仅是天合的高管,更是州正集团的顶梁柱不是吗?所以你现在宁可与我两败俱伤,也不愿意拉我一把,也拉你自己的集团一把吗?”说着他一伸手,从自己的背包夹层里抽出一个褐色的信封拿在手上,向耿雷轻轻摇了摇。
虽然刚才义正辞严,但此时耿雷望着那个信封,只觉得胸口憋闷非常,很想立刻上去拿过来看看里面是什么。但他混迹商界多年,对情绪的控制力自然超乎常人,表面上只是瞥了那信封一眼,接着问道:“这是什么?”
“潘多拉的魔盒。”周正一一字一字地说。
见到周正一这副讳莫如深的姿态,耿雷又有点恼怒,但暗自强压怒火,尽量用平稳的语调说道,“既然是安总安排你调查,不管你查到了什么,去向他汇报就是了。安总既然信任你到了这种地步,自然也愿意帮你摆平DCO的案子,不是吗?”
“呵,”周正一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淡淡笑道,“前提是他得能保得住自己才行。”
哦?耿雷又下意识地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又觉得今天自己说了太多遍这句话,实在有违自己一向运筹帷幄的地位和形象,所以话都已经到了喉头,硬是咽了下去,只是用充满问号的眼神望着周正一。
周正一轻轻摇着手中的信封,自言自语似地说:“唉,在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谁手里可打的牌多谁就能赢下来。我原本押耿总赢,但既然耿总想玩公平竞争,那我也只好另做打算了。”说完他便弯下腰将信封塞回包里,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意思是打算离开了。
一边的耿雷虽然没有去望周正一,但面色阴沉嘴唇翕动,看上去像是在经历内心的激烈斗争,只是这个决心似乎真的不太容易下,一直等到周正一背起东西走到了VIP室的门口,耿雷才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喝道:“等一下!”
周正一停下了脚步,反转过身来望着耿雷,一脸令人反感的云淡风轻。
“这件事关系重大,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一下。”耿雷说出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喉头发紧,声音干涩无力。
“你只有一天的时间考虑。”周正一毫不留情地说。就在耿雷一脸不爽地瞪着他的时候,周正一又说,“其实许多重大抉择只在一念之间,你这么喜欢射箭应该明白,相比于计算,直觉更加重要,相比于瞻前顾后,当机立断更加明智!”说罢他向箭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转身便走了。
耿雷随即也向场上望去,看得到周正一的箭靶仍然空空如也,但自己的靶上却好像有些异常。待抬头看向屏幕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那上面的黄圈处居然插着两支箭,而且距离十分之近,如果不是其中一支角度有异,几乎看不出来!
此时他才明白,周正一那一箭并没有射空,而是射中了他前面的箭靶!再联想到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耿雷顿时愣住了,久久坐在那里没有缓过神来。
周正一刚走出箭馆,手机振动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其小元打来的,不禁皱起了眉头,接起来应道:“喂?”
“温镇旭那边,让我去谈。”其小元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说。
“……”周正一瞬间无语。他当然知道其小元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来和耿雷谈判的事了!至于是怎么知道的,他并不需要问,调查一个人的行踪对一名资深督察官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
令他比较意外的是,其小元居然准确地预测到了他下一步的行动!要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想到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其小元是怎么知道的呢?
但他随即轻轻叹息:他周正一能想到的事,她其小元就可以,终究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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