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出帕子,可怜兮兮的擦了擦眼角泛起的泪,一副伤心欲绝的痛苦模样。
官兵犹豫,思考着王紫来话中的真实性,周遭的几个县,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去。
清河县距离銮城太远,他们不敢违抗上头的命令,私下行动一旦被抓到,还是会受罚,可若是不去,今日的数额完不成,他们仍旧免不了受罚。
横竖都是要受罚,不如走这一趟,到时他们只去一家,也就不会被人发现端倪,说不定瞒的好,还能躲开这次受罚。
“谅你也不敢,弟兄们,走,去清河县。”
几个官兵离开的干脆,就连老妪护在身后的孩子都不要,骑上几匹马,就朝着清河县去了。
王紫来目送着几人离开后,面上那副悲伤的表情迅速收敛,帕子被她随手一扔,也不管飘到哪去。
“爹啊,但愿你能护好你那几个宝贝儿子,啧啧。”
头发花白的老妪牵着那孩子,二话不说就跪在了王紫来面前,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架势,倒把王紫来给吓了一跳。
“快快快起来啊老人家,你这是干嘛,这不是折煞我呢。”
王紫来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去扶老妪。
周围的人见没热闹可看,已经散的七七八八,只剩老妪和那孩子,还有王紫来和几个看热闹的农妇留在原地。
“老人家,我跟您打听个事啊,您知道伍成他娘住哪不?我来找她有点事。”
听到这个名字,泪痕未干的老妪,面上神色有些僵硬。
“姑娘,你来的太晚了。”
“为何?”
“伍奶奶昨天晚上就死了,所以我奶奶才说,你来的太晚了。”
老妪长叹一声摇头,年老者恐多有忌讳,又或是不愿提起伤心事,还是站在她身旁的孙儿,替她说了出来。
这下换王紫来愣住了,这,这,这也太突然了,人都死了,那她怎么办?那她来干啥?那秦百宝的事,她还管不管了?
“姐姐,你找伍奶奶有事吗?”
老妪的孙儿又接着问,才把王紫来从愣神中叫了回来。
“没,没事,小孩,姐姐问你点事,你们村里征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官兵都是从哪个军队里来的,你告诉姐姐呗。”
来都来了,总得问问清楚再走。
“半年多前这群人就来了,当时参军的还会给家里留些银子,后来才开始直接上门抢人,我们这村子也没个人管,然后那些人就更嚣张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提起这些,小孩的面上有惊惧之色,他亲眼见过无数次别家的人被带走,一旦走后,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爹也是这样离开家的,到现在只剩下他和奶奶。
王紫来若有所思,半年前才刚有传闻,听说是銮城来了个大人物,而这些暗地里征兵的事,又正好能和大人物来銮城的时间对上。
看来秦百宝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她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
既然那位大人物来这里的目的是豢养私兵,那就是蓄意谋反,一旦被发现可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甚至株连都有可能。
明明都已经是大人物了,连在銮城一手遮天的许知府,都得恭恭敬敬侯着,为什么还要造反?
而且,那位大人物,今天不是正在和许知府的儿子成婚吗?
都怪秦不弃和华应飞,非要跑到喜宴来闹事,她差点就能看到那位传说中大人物的真面目,结果被两人这么一搅和,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小孩,姐姐问你点事,你必须说实话,不能骗姐姐听见没。”
王紫来四周看了看,先前还围在一起的人群早都散了个干净,只剩她们几个站在这里。
她朝老妪的孙儿招招手,附在对方耳边说了些什么,小孩也只是点头应了声好。
虽然她这趟来的晚了些时日,但还好,不算是一无所获。
比起她这里遇到的各种状况,华应飞简直顺利的不像话,只要他把身份往外一亮,就没什么事是他办不顺利的。
过了饭点才来蹭饭,不急,为了华应飞,可以把饭点往后延迟几个时辰,也可以单独给他摆一桌。
给你面子才来蹭你的席,可别不知好歹才是。
许忠能做这么多年的銮城知府,地位稳如泰山,靠的绝不只是他勤勤恳恳从不懈怠。
人情世故方面,他能甩出马有十条街,后者就是拍马都赶不上。
“这顿饭,大皇子可还满意。”
许忠恭维起来也是一把好手,做下属的想要往上爬,这可是必备的条件。
“今日是你儿子大婚,本公子是该赏脸来看看的,可惜了有些人不长眼,本公子也只能深夜前来叨扰许知府了。”
明里暗里,都是对马有的讽刺,偏后者还像是没听懂似的,一动不动站在旁边。
许忠叹息一声,他和马有当了这么多年老伙计,太了解这老东西的倔脾气,今天,怕是又要惹出麻烦来了。
“本公子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许知府不必为难。”
华应飞摆手一挥,没继续再这事上纠缠下去,他来,还有自己的正经事要办。
“听人说,许知府的儿子可是娶了位大人物家的女儿,只是没人知道这位大人物到底是谁。
“今日来,本公子就是想问问,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资格,问问许知府的新儿媳,到底是哪家的大人物。”
最好,别是张知尽,否则的话,真要处理起来可就有点麻烦了。
“是张先闻张丞相之女,张知尽,她与小儿情投意合,故才有了今日的这出大婚。”
许忠偶尔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偏偏就说了华应飞最不想听到的那句。
华应飞面上扬起一抹笑,笑意不达眼底,倒更像是在自嘲。
张知尽啊张知尽,居然真的是你。
许忠敏锐察觉到了不对,但他常年生活在銮城,一个小小的知府,没有进京面圣的资格,他对京城的一切了解,都来自驻守边关的大将军。
自然也就不知道华应飞与张知尽之间的渊源。
“张丞相的女儿是个极为优秀的女子,我儿能与她结为夫妻,是许家祖坟冒了青烟,才高攀上这门亲事。”
他知晓皇帝与张丞相之间,乃是明君与忠臣之交,关系自然不会差,故而也就想当然的认为,皇室和丞相府之间,关系也该是好的。
他尽力揣度着华应飞的心思,说些尽可能缓和气氛的场面话。
“除了张知尽,还有谁来了,你最好别告诉本公子,她是一个人来的。”
华应飞面色阴沉,周身气势不怒自威,哪怕只是坐在这里没动,都让许忠不由得冒冷汗。
“还有,还有...”
许忠支支吾吾,迟迟不肯说出口。
“说!”
华应飞没包扎的那只手,狠狠拍在桌上,一只瓷碗被震倒,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忠不知道这件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华应飞最清楚不过。
尽管他和张知尽之间关系,称得上是剑拔弩张,每次见面都要掐上几句,永远也盼不得对方好。
但若真让他眼睁睁看着张知尽走上不归路,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他也不忍心这样袖手旁观,想在事情尚未发展到不可挽回时,尽力去挽救一下。
许忠诚惶诚恐,和马有一起跪在地上,不住的朝着华应飞磕头,嘴里喊着饶命饶命,却始终不肯说出一个具体的人名。
华应飞气急,手边凡是能碰到的各种茶盏都被他扫到地上,叮叮当当落了满地狼藉。
“许忠!你最好赶紧告诉本皇子,到底是谁和张知尽一起来的銮城,否则,本皇子定会告诉父皇是你在包庇,你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动了真怒的华应飞,终于有了副未来储君该有的威严。
许忠吓得瑟瑟发抖,不住的磕头求饶,反倒是一旁安静了大半天的马有,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华应飞看着他,马有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朝着华应飞恭恭敬敬俯首一礼。
“回大皇子,和张丞相之女一起来的人,是华荣长公主。”
许忠猛然抬起头,面上惊惧之色更甚。
“马有!你是不是疯了!”
他顾不上还有华应飞在场,站起身训斥马有,后者却一反常态的面色平静,无视了一旁的许忠,只是看向华应飞。
“许知府不说,是因为他不敢。”
马有面色平静,声音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也怕死。
“长公主严令禁止,任何人透露她的行踪,一旦被人发现是许知府泄露的,他一定会死。”
“还请大皇子高抬贵手,许知府才刚等到儿子娶妻,还没抱上孙子,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您若实在有气要撒,不如就冲着下官来,下官孑然一身,死了也就死了。”
马有话说的坦荡,他耀武扬威活了这么多年,全靠许忠在背后给他撑腰,就算现在死了,也不算白来这世上走一趟。
“她们两个是何时到銮城来的,为何不上报朝廷。”
华荣长公主,是华应飞一母同胞的亲皇姐,如果查到最后,他要面对的人,是从小把他带大的皇姐,他真不想面对这一天。
可他必须查下去,有父皇的命令在上头压着,有战争胁迫着,他不做,这场内战一定会打,他若是做了,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大公主第一次到访銮城是在两年前,最近一次前来,是在半年前。”
早在两年前,或者更早之前,华荣的心里就已经种下了这颗种子。
它深深扎根在华荣的心里,以血肉为食,与她融为一体,哪怕鲜血淋漓,也再难被拔出。
“两年前...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大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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