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时,盛苑却亮如白昼,启胜居的下人个个都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外,束着手脚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着头,除了来回奉药的医者,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摄政王在御马苑受了伤至今昏迷未醒,小皇帝眼巴巴的趴在床前守着,堂前整整齐齐的跪了三排太医,看这架势万一出了事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
赵婧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看见这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不免动了气,扶着柳许的手直皱眉,训斥道:“都围着乌泱泱一堆做什么?”又指着出来迎她的蔺东骂道:“你主子在里边躺着还不知什么情况,你就不知该怎么办事了?”
蔺东哪顾得上外面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赵遂从那匹“乌烨”上摔下来的时候脑瓜子上都是血,小皇帝又拽着人的袖口不撒手,他哄了许久才把人的眼泪给止住了,还没来得及安排外面就得了长公主进宫的消息,便只好先来迎驾。
此时挨了骂也不敢多言,连忙让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几个近侍候在廊下听差,等跟着赵婧进了屋才低声禀报:“公主莫急,刚刚张太医已经给王爷包扎好了,说是有些淤血,王爷刚醒了一次,现下又睡着了,等明天再辅以银针扎一扎就好。”
赵婧隔着湘妃帘往里瞧了眼,床上的人脸色白的吓人,额头上缠了一圈白布,小皇帝趴在床边守着,怎么看怎么可怜。
她瞪了蔺东一眼,“都摔成这个样了你跟本宫说没事?”
赵婧说着往里走了几步,凑近了才发现赵遂是真的睡着了,甚至还能听见那比平常要重一些的喘气声。
她松了口气,又看了看一直守在床边的小皇帝哄道:“陛下,您先去睡吧,这儿有姑母呢。”
赵燊抬起红红的眼眶,委屈的看了她一眼,却没吭声,固执的守在赵遂床边。
赵婧无法,只好又嘱咐了几句才出去。
今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赵燊年幼,摄政王把持朝政,虽说眼下一片和平,几位王爷也都谨守礼数从未有越矩的行为,但万一赵遂有个三长两短,小皇帝就成了那待宰的羔羊,被啃得一丝血都不留。
赵婧叹了口气,扶着柳许的手歇在了偏殿,她得替赵遂看着。
……
等到天将将亮时赵遂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但睁眼的那一刻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说来倒霉,他是一个穿书者,正好穿到了这本大男主文里,当然,男主不是他,男主是沈元安。
文中他的原身赵遂是崇国的摄政王,为了辅佐小皇帝处处跟男主作对,整日不是找茬就是犯贱,打骂、侮辱、极尽折磨之能事,最后被荣耀归来的男主扔进野狗堆里撕成了碎片。
御马苑“乌烨”发狂一事本是原身为了吓唬男主才安排的,谁知好死不死的赵遂正好穿了过来,一个没注意就被发狂的“乌烨”撂了一蹄子……
赵遂叹了口气,觉得没人比他更倒霉了,刚穿过来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就阴差阳错的被一杀了,果然男主光环到什么时候都能亮瞎他的眼。
但换个角度想想,这次男主没受伤,说不定对他的恨意也能少一些。
赵遂眼珠子转的飞快,没等他转出个章程来就听到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声音。
小皇帝赵燊眼眶里蓄着泪水,正眼巴巴的捏着他的袖子喊皇叔。
得,先把这小祖宗伺候好是正事。
说来奇怪,赵遂虽然是穿过来的,但却没什么陌生感,就比如看见赵燊哭他就下意识的想哄他,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堆到小皇帝怀里。
“别哭别哭,燊儿别哭。”赵遂手忙脚乱的,坐起来时脑瓜子嗡嗡的响,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蔺东听见动静连忙进来,扶着赵遂靠在床上,等好不容易把一大一小都安置好才跪在地上请罪。
“王爷,昨日是奴才没安排好让您受了惊,求您赐罪。”
赵遂生无可恋的看了他一眼,这种本想陷害别人却砸了自己脚的蠢事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于是蔫嗒嗒的叫了起,随意训了几句便作罢了。
赵燊昨日受了惊,又守了他一夜,才七岁的孩子终于熬不住,对着他哭了一会儿就趴在床上睡着了,赵遂给他掖好被角轻轻的下了床。
蔺东扶着他边走边低声禀报:“昨日固原公主来看过您,本来歇在了偏殿,但卯时的时候齐国公府传来消息,说世子又发烧了,公主便先回去了,嘱咐奴才等您醒了就派人过去传信。”
固原公主赵婧,原身关系最好的长姐,嫁给了齐国公沈远,有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儿子沈元勍。
赵遂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余下就没什么大事了,摄政王受伤这样的事一开始就封了消息,除了固原公主,其他人一概不知。
蔺东禀报完见赵遂还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但想了想却是没什么要禀告的事了,只好试探着问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赵遂道:“我饿了。”
蔺东:“……”
人生第一大事就是要吃饱喝足,酒足饭饱后才能再想别的,赵遂吃了个痛快后才终于想起来一件要紧事。
昨日去御马苑时特意召了沈元安伺候,就是为了拿沈元安取乐,谁知马蹄子撂到了自己身上,害的他躺了一夜,那……沈元安呢?
赵遂尽量淡定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祈祷男主最好已经平安的回去了。
谁知蔺东见他问沈元安,表情难得有了一丝愤恨,“王爷放心,那个混账东西已经被拉去了南衙,五十大板打下去这会儿差不多还剩半条命,您要不解恨,奴才再去南衙打个招呼让他剩下的半条命也留下。”
“什……什……什么?”赵遂怀疑自己听错了,半条命?那要的是沈元安的命吗?那明明要的是他赵遂的命!
蔺东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又评价道:“果然是个丧门星,您一贯不喜他,这回不小心沾了他的晦气,可要让固原公主替您去开元寺拜一拜才行。”
赵遂有些后悔那会儿没罚蔺东,这小兔崽子净会给他惹事。
使劲敲了敲蔺东那进了水的脑袋,“拜个屁!”
他顾不上自己还一抽一抽疼得要命的脑门,连忙让人备车,他得去南衙把沈元安这尊大佛请回来。
蔺东像是不认识他这个一向不喜沈元安的主子一样,睁着大眼睛又被敲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赵遂说的是让他备车去把沈元安接回来。
“主子,”蔺东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您头还疼吗?”
赵遂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让马踢你一下看看疼不疼?”
蔺东识相的闭了嘴,主子果然摔坏了脑子。
赵遂催的急,马车很快就到了南衙,蔺东早打了招呼让人狠狠地打沈元安,昨夜五十大板打完也没人敢放他走,这会儿沈元安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在春凳上趴着。
捆人的绳子都没松开。
赵遂看见这画面就觉得自己离被野狗撕成碎片不远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从马车上跳下来,连忙招呼人把沈元安解开。
南衙的锦衣卫都知道摄政王不喜沈元安,以为这又是让折腾人的指示,得了命令便上前解绳子,动作之蛮横弄得沈元安又流了不少血。
赵遂怒道:“轻一点!”
众人不明所以,但再下手时轻了不少,三两下便将绳子解开。
沈元安整个后背血淋淋的,臀部和大腿看不出一块好肉,赵遂想上前扶他,又想起原书中沈元安的残暴,吓的打了个哆嗦。
但富贵险中求,命也得从危险中求来,他咬了咬牙,顾不得自己疼的嗡嗡的脑袋瓜,上前献殷勤。
谁知沈元安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这才反应过来从他进来到现在沈元安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这这这……赵遂抬头看了眼沈元安的脸色,比抹了粉还白,嘴角还有血迹,人已经晕了过去。
救命!
“快快快,把人抬去盛苑,蔺东让人去请张太医。”赵遂连忙指挥人把沈元安放进他的马车,心已经凉了半截。
沈元安是男主,男主肯定不会死,那死的就一定是他这个炮灰,按照国际惯例,男主被折磨的越惨,醒来时的爆发力就越强,报复心就越重,所以沈元安肯定不会死,沈元安只是晕倒了,死的是他赵遂……
赵遂生无可恋的想了一百种沈元安得势后折磨他的手段,越想越害怕,终于在马车走到盛苑的时候想出来一个好办法。
要是沈元安失忆就好了。
赵遂越想越觉得可行,腰背渐渐挺拔了起来,下车后拉着被匆忙拽过来的张太医的手商量道:“您看他有失忆的征兆不?”
张太医给沈元安把完脉正在开药方,闻言颇有些一言难尽,提醒道:“王爷,沈公子伤的不是脑子。”
言下之意傻不了。
赵遂有些遗憾,但他好不容易想出来这么一个保命的办法,不想轻易放弃,又问道:“那有啥办法能让他失忆不?”
张太医沉吟片刻,苦口婆心道:“王爷,臣再给您把把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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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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