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即便不关己,也会被有心之人恶意牵扯从而惹祸上身。这于独孤白而言,是常态。
东方既白逃了,仙门欲抓独孤白做筹码,然,不遂。禁制之下独孤白凭借武力单挑上千人不在话下。
独孤白也逃了,但人,却宛如失了魂魄,提着血色拾殇剑踉踉跄跄走在大道,寒风凛冽如刀刃,无情划破她的脸颊,割进她的血肉她的膝盖……狼狈跌倒后又杵着剑艰难爬起来,反反复复。
她受不了了,再次跌倒索性不起,眸中死气郁结,化不开散不去,捂着腹部凛然望着天道:“好冷。”
凄凄惨惨。
脑海一片空白,独孤白不敢回想,更不敢面对东方既白背叛,能想的,只有往前看。沿路薅下无名枝条,快速编织绕道,不消多时,一顶草帽编织完毕并将其扣在头顶,洗净拾殇剑简单止住血后往灵渺殿地界走去。
“你们看,这姑娘好生奇怪啊。”
“呦,这脸苍白得有些可怕,怕是几天几夜都未合过眼吧,唉!可怜。”
踏入热闹之处,路旁众人向她这古怪之人投来异样目光,私语不断,独孤白抬手轻轻将草帽往下压了压,疾步离去。
步数不过七,突降箭雨。独孤白警觉欲躲,当她看清箭是残箭后便打消了念头,残箭雨不似要伤人性命,反倒像……显摆。不过幸好,幸好是残箭,否则此刻必见血光。
街道众人诧异仰头,眉眼微微皱起。
“谁呀?有病似的,乱放什么箭,放也不知道瞄准点。”
独孤白偏过头去。众人“哈哈哈”嘲笑着,还有人笑得疯狂,不停捧腹拍桌,只见旁一名圆润妇女头顶插满残箭,原本淑女发型变成个别致爆炸头,搁谁身上不恼火?她破口大骂,骂完顺手拔下这多余饰品,暴躁抬脚将其踢飞,甩下话:“笑什么笑,回你老妈怀里笑去。哼!”气哄哄失了踪影。
独孤白将思绪拉回,拾起一枚残箭仔细观摩,忽地瞳孔微微放大,认出了箭,轻声自语道:“这是,云纹箭。残箭既出必死无疑,放出残箭强占领地,是彻一贯作风。彻叛离堕落系要自立门户,月望节来临前夕,灵渺殿怕是避免不了血光。”
缓缓走出这是非之地,转入拐角隔了不止几道墙,独孤白耳畔传来细微声响,随着声音摸索而去。
“云,是云纹箭。”那人手中拿着残箭咋呼大喊。
其伴听着甚为心烦,喝声制止道:“嚎叫什么,灵渺殿地界,彻若敢来,定让他有来无回。跟何况他竟敢叛离堕落系,苍定不饶他。”
有人伴附和道:“既然你都说了苍定不饶彻,所以定会派羽族前来,如今这个关口,彻明目张胆在灵渺殿地界降下云纹箭雨,不正是欲将灵渺殿做挡箭牌,目的不纯野心昭然若揭,灵渺殿遭无妄之灾必然,这是被彻当成挡箭牌,真是好不要脸,可气可恨。”
确实如此,彻高调做派吸引目光,要的就是渔翁得利。毕竟一方有难八方刁难,届时,混乱不堪谁还会分得清楚,只怕被钻了空子都不然了之。
当中一名俊俏剑客发出质疑:“只是我很奇怪,彻如何笃定进入灵渺殿还能安然无恙?他就不怕刚踏入此处便被我仙门抓住,死无葬身之地?”
独孤白想到许多,轻声道:“内应。”
“谁?”
独孤白身形极快,在众人没发现她之前便岔入另处转角。
绝欲扒出灵渺殿底牌,独孤白直觉定有事发生,虽然绝已告知她就此罢手,但思来想去,终究信不过绝,亲自跑一趟方才心安。
只是得到的消息确实与绝无关,反而相关于彻,独孤白猜测至此不免心颤,她顿住脚步道:“三祸世,难道要多一个了么?”
悠悠穿过各大小巷,顽皮孩童嬉闹非常,河畔妇女捣衣弄水,街头奋力叫卖……好不惬意!
此时此景,独孤白内心挣扎,反复问自己:“乱世颠簸,难道只能以杀止杀才能令整片天空为之放晴?只是这苦果,实在不该由无辜之人来承受。”暗下决定——世间人心不古,天下满目苍凉,必须有人来承担苦果,而这人,便是她自己。
想明白做抉择了,她立于房檐之上,眼眸立合立开,金羽令凭空显现飘然眼前,独孤白发令:“找到彻。”
金羽令得到命令,飞速急转金光绽放,没过一会儿便锁定大致位置。倏然间,飞来暗箭明晃晃于眼前掠过,旋身稳稳接住。独孤白眼眸微亮,平静道:“原来,你也在找我啊。”
跟随指引,独孤白持剑怀着忐忑的心来到此处。放眼望去,黑石崎岖怪异,广阔无垠。无论外界如何,独孤白只觉眼前是大片漆黑,毫无一点光亮。
彻伫立石阶之上,竟有些落寞凄凉之息,寂静无声,似是未等到所等之人,失望转身。
“杀人者人恒杀之……很多年前我便弃过剑发过誓,凡事多言宽恕,决不做那弑杀之人,但你所为苍生共愤,留不得你。”独孤白提着拾殇剑,微微侧着身叫住了彻。
话音甫落,彻顿住脚步,道:“我等你很久了,灵尊。”
独孤白恨不能仗剑刺过去,目光冷敛非常,语气也是敌意非常,她冷不防回道:“等我,来杀你么!”
彻不语,嘴角牵起笑意弧度,没有不怀好意,而是真心愉悦之喜,目光真诚似是见到久别重逢故人,亦或是见到亲朋好友。
扔出手中残箭,灰溜溜落至彻的脚旁,物归原主,独孤白紧接着问:“只是我不明白,我不来寻你,你倒是上赶着来送死,唱的又是哪出啊?彻。”话未完似觉说错了什么,立刻改口道:“错了,或许我该称呼你为,公孙彻。”
彻未反驳,没有太大动作和情绪起伏,只是默默拱起双手,两人对视半刻,气氛也停滞半刻,各怀思量。
许久,彻怅然大笑,从容摘下黑金面具,道:“久违了,灵尊。我想你我之间,应当有许多话可以说,这次总不至于像从前那般,少言寡语。”
果然,面具下这张脸,轮廓清晰,当真是久违。毋庸置疑,羽族彻就是仙门公孙彻。
独孤白沉默踏上石阶,紧随他其后。踏入其中,越往深处走愈发寒气逼人,宫殿正中央一座石棺极其显眼。石棺前有石桌,正对,隔着石桌好奇凝望片刻后端坐其中。
回想着这几日所看所经历,只觉甚是可笑,独孤白缓缓道:“你这假死,把扶仙门弟子吓得,孤注一掷都要屠城了。”
彻许久未听到扶仙门这三字,感慨良多:“我知道瞒不了灵尊,今天请你来,也是为了结你我之间的纠葛恩怨。”
早已理清头绪,独孤白自顾自道:“菱洲城属扶仙门地界,扶仙门解散后,竟无人占领。看不上眼是其一,是非纷乱是其二,早已有主才是无人占领的真正原因吧。”
彻,从容拾起桌上酒杯,乘满,递给独孤白。
独孤白倒也不怕他趁机下毒,从容拾起置于眉眼前,细细品味着:“还有一点很奇怪,扶仙门解散后弟子一夜之间消失无踪,无任何纷争内乱,更像是有组织有纪律般和平解散,可扶仙门明明是六大仙门当中最具争议的门派,如此事实,岂不矛盾!”
“密谋众人装扮明显是仙门之人,他们口口声声喊着先门主、主上、复兴大业,这不就是扶仙门历任门主都在极力所做、渴望完成之事么……”
“听闻主上死于你手,众弟子痛心疾首,恨不能立刻将你碎尸万段,想必是积怨已久,是宿敌。与你积怨许久称得上宿敌的,扶仙门乃是首选,毕竟,扶仙门与你水火不容早已人尽皆知。诸多巧合,只有一个合理解释——扶仙门是暗中隐退而非解散。”
她冷漠从容地将杯中好酒倾倒于桌,一滴不留,紧接道:“杀人凶徒是伶舟迟,你自导自演谋划出好戏,将仙门玩弄于股掌,只可惜菱洲城无辜百姓遭了无妄之灾。”
彻见她毫不领情倒掉好酒也不生气,而是释然浅笑,又重新往她杯中倒上佳酿。
独孤白无动于衷,道:“至于你,萤虫跟随得知,消息自羽族传回,我猜,你最后一个任务就在菱洲城,只是任务提前结束,便无需再握住扶仙门这枚棋子,所以,你假传公孙彻死于你之手,令扶仙门弟子孤注一掷,欲主动引他们发起动乱,而在旁人看来,便是仙门主动挑起三界战乱,欲图不轨。届时仙门内乱,而你的目标,是灵渺殿,你欲在月望节来临前夕趁乱拿下整个灵渺殿,自立为王。”
彻终于发了话:“那灵尊是如何确定,我便是公孙彻。”
独孤白再度拾起酒杯,这次没有倒掉,而是一饮而尽,左手托着腮闲适趴在石桌上,回道:“确认扶仙门隐退之时便猜到了,我查过你与公孙彻两人,虽不全,但已足够。早在血城我便有所怀疑,况且曾经你与我提过,不是么!说到底,还是你告诉我你是公孙彻。”
独孤白在被苍推下生死道前,彻,确实与她提起过,更是爽快承认扶仙门解散与他有关。准确来说,是他的手笔。加之温孤绛紫手中云纹箭,很容易便能确认公孙彻与彻是同一人。
除却此事,独孤白也在心底暗自确认一件事,绝会就此罢手,是因为已经有人做了他要的事,想要仙门内乱,多的是有人想做,他又何必再出手,作壁上观岂不乐哉。
彻大笑,没有被拆穿所做所为的恼怒与慌张,有的只是从容、大喜、如释重负。还有些许对独孤白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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