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由来地，江潋又一次出现在谢图南脑海里：“要不我们就到这吧。”
谢图南手一滑，正洗着的咖啡杯从手中脱落。他赶忙伸手补救，但杯子还是磕到了水池的边缘，发出“啪”的脆响——
没碎。
谢图南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店长的骂声就已经混着雷声砸下来：“杯子都拿不稳，小心扣你工资！知道这杯子多贵吗？”
想起自己微信钱包里不到50的余额，谢图南咬紧牙关，遏制住把杯子扔到店长脸上的想法——他需要这份工作。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能坐在图书馆写论文的大学生了，一次穿越，让他毫无心理准备地走上社会，需要打工赚钱养活自己。
谢图南不再是李均乔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今天是李均乔的生日。
晚上十点，谢图南终于下班了。掏出手机时，他看到了自己手背上被热美式烫出的红痕，开始在咖啡店打工后，他终于明白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谢源没有大学文凭，自己根本没法找到很好的工作。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雷暴”黄色预警，谢图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了个方向，走进了一家蛋糕店。
暖色的灯光使谢图南的脸显得没那么苍白了。他扫视冰柜里所剩无几的蛋糕，选择了最便宜的那一个。
生活的捶打，容易使玫瑰花零落成泥，容易使夜明珠四分五裂，好在谢图南是一块Q弹劲道的面团，一锤子下来，短暂的扁平后，又没心没肺地膨成了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大更蓬松。谢图南突然想到，这个最小最便宜的蛋糕，有朝一日也能被人这样坚定的选择，自己在它眼里岂不是成了英雄？
谢图南没憋住笑了一声。店员本在撇着嘴装盒，闻声警觉地瞥了他好几眼。谢图南没理他，抓起柜台上的快没墨的马克笔，在盒盖上用力写下“祝我生日快乐”，就拎着蛋糕扬长而去了。
一滴水打在谢图南的左脸颊上，大雨就这么倾盆落下。风仿佛专门挑中了谢图南这个软柿子，一个劲地策反他的伞，谢图南一只手握紧摇摇晃晃、仿佛要叛变到大风阵营的伞，另一只手把刚买的蛋糕往雨伞的势力范围下带了带，透过被雨水攀附的镜片，他艰难地从来来往往的车中看到自己打的网约车的踪迹。
暴雨把霓虹灯牌浇成模糊的色块。一辆白车停在了他斜前方，颜色吻合，定位也差不多，一定是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在他前面打开了车门。谢图南抬头，对上一双被渔夫帽阴影遮着的眼睛。声音从对方严严实实的黑色口罩中传来：“不好意思，但是这是我打的车，车牌号是HS759，您可以去看看。”
谢图南绕到车尾，发现确实是自己弄错了。他说了声抱歉，在尝试把手机塞回口袋的时候，蛋糕盒一个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谢图南气笑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蹲下捡起**的盒子时，戴黑色口罩的人却抢先一步帮他捡了起来。看到盒子顶部被雨水模糊的“祝我生日快乐”，那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你这样的脸……哭起来会很好看。”
“你有病吧？”谢图南小发雷霆，对于莫名其妙的人，Q弹的面团也是有脾气的。
然而对方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张拍立得相纸：“你看，这种破碎感——”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谢图南看清了他一直隐没在渔夫帽阴影下的眼睛——和江潋水波潋滟的多情眼不同，这人的眼型饱满流畅，透露着一股英气。
“你车什么时候到？”对方接着问。
雨下的更大了。谢图南艰难地掏出手机，发现司机取消了这一程的订单。
“先上车吧。”
也许是被一连串的倒霉事整无语了想破罐子破摔，也许是被对方那双好看的眼睛吸引想一探究竟，谢图南竟真和对方一起坐上了网约车。
麦当劳。
“所以你是……选角导演？”谢图南吃着热腾腾的炸鸡。
“助理。”那人摘下口罩，但渔夫帽还低低压着，阴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他看了谢图南两眼，似乎在思考。最终，他还是慢悠悠地摘下渔夫帽。“最近组里需要人去演‘底层小人物’，选角导演让我多留意。”
看到他的全脸，谢图南第一反应是：他好帅。
店员在叫号。那人起身离开，回来时把一个苹果派推到他面前，上面歪插着一根蜡烛：“暴雨天特供生日蛋糕。”烛光在他瞳孔里摇晃，谢图南发现他左耳上有三个连着的耳洞。
演戏至少比在咖啡店打工好，谢图南一边嚼着热乎乎的苹果派，一边说：“你刚才说的‘小人物’，我想试试。” 对方挑眉，咖啡杯停在唇边：“试什么？”
谢图南的手指摩擦着包装纸：“演戏。反正我现在也是‘小人物’。”
对方那双英气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但惊诧随即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了然：“你叫什么名字？”
“谢图南。”
“图南……”对方盯着他，眼里开始充斥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好名字。”他往后一靠，塑料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行啊，现在试戏。”
谢图南被要求表演“被对象分手后一个人过生日”的情绪。
这哪还需要演呢，简直就是自己的真实经历，谢图南心想。可是，也许是分手后，留给他这坨面团重新膨胀起来的时间太长了，他现在已经从扁平变成松软了，他想想说出“我们就到这吧”的江潋，想想“我们分手吧，你太丑了”的黎洛，眼泪就是留不下来。
悲伤和绝望的心情，如果没有泪水的浸染，一定会变得干巴巴的。谢图南想起了义无反顾地喜欢谢源的宋晨雅，直到这时，姗姗来迟的一滴眼泪才肯余尊降贵地落下。
“你为什么想演戏？”对方端详着他。
“因为能赚钱。”谢图南擦掉新鲜的那一滴眼泪，发现今天晚上经历了一系列倒霉事，自己竟然还挺开心。
对面的人噎了一下。
趁着这段沉默，谢图南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张口就问：“我刚才的表演怎么样？够通过试镜吗？”
对方思考了一下：“有点假。”
谢图南追问：“哪里假？我改。”
对方抱着手臂往椅背上一靠，似乎故意想打击他：“全部。”
谢图南掏出手机备忘录，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表演要点：“具体点？我记一下。”
长得很帅的“选角导演助理”突然笑了，谢图南想起了“嫣然一笑”这个成语。他突然抽走谢图南的饮料吸管，手指翻飞间折出一枚扭曲的环，像是戒指：“生日礼物。”看见谢图南疑惑的表情，他补充道：“剧组常用的小道具。”
“那你们剧组很穷啊。”谢图南口无遮拦。对方没生气，却大笑起来，柔软的发丝跟着颤动：“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就在这时，快餐店的门猛地被拉开，高跟鞋踏在瓷砖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谢图南眼睁睁看着一个穿着时尚套装的女人拽住自己对面的帅哥：“祖宗！投资方都已经到了，快走！”
自称是选角助理的帅哥不知从哪摸出一支笔，撕下点餐小票在背面“刷刷”写起来：“需要试镜的机会，可以打这个电话。”
他的离开和出现一样突如其来。蜡烛仍插在没吃完的苹果派上，但对面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谢图南低头看看那张纸条：
13786887253 程
程予乐坐在保姆车上，出神地盯着手里那张拍立得——一滴雨水落在谢图南脸颊上，车灯和路灯影影绰绰，画面上的人显得无比脆弱和遥远。然而在快餐店暖色的灯光下，对方认认真真追问自己哪里演的太假时，程予乐又看到了浓烈而珍贵的少年意气，也许莽撞，但总怀着敢闯敢试的决心、坚持到底的韧性和从头再来的勇气，这时的谢图南，真实而坚定。
灯下看美人，果然别有一番意趣。
当然，所谓“选角导演助理”只是出门在外他给自己的身份，程予乐也是一名演员，或者说，正处于“流量明星”向演员转型的过程。他最近在揣摩底层小人物角色，而谢图南在雨中的狼狈恰好戳中他的观察欲。
足够出众又具有辨识度的长相，磨练演技的意识和决心，谢图南一定会红，很可能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程予乐心想。一点酸溜溜的情绪悄然从他心底蔓延，他竟然不认识自己？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出名。程予乐暗暗下决心，一定让自己的知名度再上一个台阶，让谢图南牢牢记住自己。
吃完苹果派，谢图南走出快餐店，发现雨停了。春夏之交，还未带上夏季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当真令人心旷神怡。谢图南越想越觉得刚刚那人的脸有些熟悉，于是他打开最知名的影视平台，点进了首页推送的第一部古偶剧。
片头曲回荡在安静而湿润的空气里。下一秒，自称是“选角导演助理”的人一身白衣，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里，左下角缓缓出现几个字：
领衔主演，程予乐
谢图南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他。
虽然被骗了，但谢图南反而有点感激他，毕竟，吃着“塌方”的蛋糕一个人过生日真是太没滋没味了。谢图南从口袋里摸出程予乐送他的塑料“戒指”，端详了一会儿，最终把它戴在了食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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