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只是沙子进眼睛了。”林隐掩饰着起身走至窗前,将窗户缓缓合上,再回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如常,“外面的客人多不多,我现在去帮忙。”说着就要走出去。
蒋梨一把拉住林隐,眯起眼问:“刚才你们在这里……”
“嗯。”
蒋梨瞪大了眼睛,语气却是惊喜的:“你们!”
林隐回避了她的视线,有些脸红:“情绪都到位了。”
蒋梨慢慢眯起眼:“这么说,你与顾岭深和好了?”
“我和他什么时候好过?”
“两年前的那个平安夜啊,怎么,不算好过么?”
林隐看向蒋梨:“如果我说,其实我们都拿对方当工具人,你信不信?”
“以你的性格,我信。”蒋梨挑了挑眉,“可是他,也是么?”
“我不知道。”林隐垂下眼睑,又想起了他手机里的那条message,这条信息就像是一道伤疤,盘踞在她心底足足两年,好不了也碰不得。
“所以你们现在的关系是……”
林隐抬眸,淡淡地说:“是炮|友。是成年男女各取所需的关系。”
蒋梨叹息着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
“哪里不懂?”
“你明明是喜欢他的。”
林隐抿了抿嘴角,没有回应。
两个人走出画室,收拾了几张桌子后,蒋梨又问道:“那你们之后怎么打算?一直保持着这种可有可无的关系?”
林隐不答反问:“那顾云浅呢?你和他怎么说?”
“顾云浅?”蒋梨徒然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
“其实有很多事,往往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
蒋梨耸耸肩:“就像顾岭深说的,我与他就是老板和顾客的关系。”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顾客。”
“那又怎样。”蒋梨翻了一个白眼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讨厌富二代。”
“可你自己曾经也是富二代。”
“就因为我当过,所以才更明白这群人的心理。人人都以为我们天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天生就比别人优越富裕,不需要努力和奋斗,却不知道他们越是这么想,我们的压力就越大。因为我们一旦做不好,连借口都没有。况且家族与家族之间的攀比,兄弟姐妹之间的攀比,远比你想象中更阴暗也更龌龊。”
林隐看向蒋梨,想说:可你是你们家的独女呀。但转念想起她曾有过一个妹妹摔死在了自家楼底,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伸手拍了拍蒋梨的肩:“各有各的烦恼。”
蒋梨叹了口气:“后来我爸破产了,将公司贱卖给了别人。说实话,比起破产前,现在我们家和睦幸福了很多。你不会懂这种感受的。”
林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在蒋梨面前,她还是更愿意做一个聆听者。
“所以我和顾云浅之间,根本没可能。”
“但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是啊,他没错。”蒋梨的口气软了下来,“但我也有拒绝的权利。”
话说到这里,林隐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她揽住蒋梨的肩,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比她大了两岁的女孩坚强外表下的柔软和脆弱。
*
又是新的一周。
林隐原以为经过那天豪思晚宴上的闹剧之后,她与黄婉华之间的授课关系已经心照不宣的结束了,但没想到在周一晚间时分,黄婉华的助理琳达还是打来了预约电话。
林隐自然没有推辞。
这已是她与黄婉华之间唯一的纽带了。就算要断,也不应该是由她来断。
她好不容易得到了黄婉华的青睐和信任,她怎么能主动放弃,她至少也该在这一切结束前,知道所有的真相,不是么。
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她生母?为什么父亲始终三缄其口?为什么他要藏起那本刊登了这个女人报道的杂志?
她与他们父女之间,到底有着什么关系?
林隐蜷起手指,这些疑团不解,那么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而她越是迫切地想要洞察真相,却越是陷入了又一个怪圈里。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这个女人到底是恨还是爱了。
她时刻都在问自己,她想从她那里获取什么、得到什么?她明明应该恨她的,为什么现在却沉溺在与她的相处中,还有了享受的错觉?
她要的到底是那一击命中后报复的快感,还是这么多年来她缺失已久的母爱?又或者她要的,是过去二十五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光鲜生活?
想到这里,林隐猝然一惊,仿佛自己正在背叛过往十一年所有的付出。
*
周二下午,她准时等候在了疏影巷78号的三楼画室里。
黄婉华照例比预定时间晚到了二十多分钟。
这也是她们距离上次晚宴后的第一次见面。刚好过去了一个礼拜。
但今天,黄婉华似乎缺少了往常那样的闲情逸致。
她把画廊的工作人员和琳达支开后,便单刀直入,看着林隐问:“你和顾岭深是什么关系?你们早就认识了?”她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咄咄逼人的表情。
“只是几年前在英国偶遇过。”林隐战术性地举起手中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饮料,又补充道,“在酒吧里。”
“所以你们……是?”
“只是一夜|情。”林隐淡淡地看向她,“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
黄婉华注视着林隐,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一夜|情值得他为你大打出手,甚至得罪大印集团的张祖菲?”
林隐笑了笑:“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并且认真了。”
黄婉华心头一震,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瘦削而清冷的女孩。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对艺术颇有独到见解的文艺女孩而已,但现在却徒然发现,或许她,一直都小看了她。
看上去她的内心,远比她所呈现出来的,要复杂且深沉得多。
黄婉华默默放下手拿包,缓缓踱步走到沙发前,拿起桌上的一瓶霞多丽倒了一点在玻璃杯中,浅浅喝了一口,并不说话。
通常她习惯在午后喝一点葡萄酒,桃红或者干白。今天的这瓶霞多丽产自勃艮第的夏布利,也是顾云浅特意为她准备的。
此时屋外正热,冰镇后的温度喝下刚刚好,沁凉微甜的液体在齿颊间转了一圈,滑过喉咙,最后抵达胸腔,让她渐渐屏息静气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对林隐的逼问有些过激了。
但她当然不会为了这种失礼道歉,这惭愧一闪而过就被她抛在了脑后,她说道:“相信这几天的财经新闻你也都看了,顾岭深他并不是我的亲生子,他与劳尔都不是。这次他回国,是想要入主顾氏集团。”
“我知道,那天他说了,而且还带来了厚礼,深南科技。”
黄婉华回眸看向林隐,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我?”林隐略带诧异地看向她,“我只是一个局外人。”
“局外人才看得更清楚。”黄婉华眸底露出锐利之色,她盯着林隐,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她当然绝不会相信林隐和顾岭深只是简单的一夜情关系。
那天晚上瓢泼大雨,他们在雨中奔跑、颤抖、拥吻。这些都已经在权贵圈里传遍了。
人人都说,顾家长公子为了一个寂寂无名的女人大打出手,至情至性。
他的冲动非但没有引起别人的诟病,反而为他增添了更多魅力,在贵妇名媛圈里,已经成为了她们的最新目标。
但这些对黄婉华来说都不重要,她现在只想知道,林隐是站在哪一边的。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女孩站在哪一边,竟然对她如此的重要。
才三个多月不是么?要说有多么深的交情,似乎也不至于。
每周二下午的两三个小时里,她们在一起碰面、聊天、畅所欲言,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林隐在听,话题也只涉及了艺术。
偶尔她会说一些自己喜欢的香水或者珠宝,林隐就认真地坐着,似乎感兴趣,但更多的仍是安静地聆听。
这种感觉像是忘年交?她不知道,也分不清。
她好像喜欢她,因为很少有人能这么安静地听她说话。
大多数时候,她说话的间隙,别人总是趁机阿谀奉承说一些讨巧的话。这让她觉得她所有的语言都仿佛是对牛弹琴,变得乏味而无趣。
但林隐不同,林隐不会那套虚的。她永远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坐在固定的那个向着阳光的沙发里,把背光晒不到脸的位置留给她。
林隐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静谧的、淡然的表情,她很少有表情,但是聊到喜欢的艺术家的时候,双眼还是会发光,而后发出会心的一笑。
她好像被林隐吸引了。
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她缺失的特质,就是克制和隐忍。
而她一贯的浮夸和傲娇也只有在这个女孩面前,才会自然的收敛。
她知道在顾岭深这件事上,自己没理由要求林隐站边,但心底还是期盼这个女孩能向着她。
哪怕这一次,她并不占理。
林隐此刻站在阴影里,沉默半晌,才说:“我不想影响你的判断。”
“你说,没关系。”
“这本是他该得的,不是么?”林隐背着光,这次换她自己背着光了,因为她不想让黄婉华看清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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