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步将军低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带着树叶哗啦啦作响,阴风四起,更加让人心生恐惧,“身为一国之主让这么一位入宫为后,看来是真爱了啊,邹铖既然这么欢喜你,吾不如送你们下地府做一对鬼夫妻好了……”
“啊啊不要!我不是,我压根不想当什么王后,是他逼我入宫的,你要杀杀他,放过我们放过我们!”高王后护着高隼不住往后退,将一切都推给邹王,手指着邹王,尤其是想到他要杀自己的隼儿,更是恨极,“你不是最恨他吗?他当年趁你不备将你一剑穿心,用的还是封魂剑,将你的魂魄封在身躯里七日七夜,用最阴戾的尸血喂养将你变成厉鬼。你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是他让你死后化作厉鬼害人性命不入轮回,你要报仇找他!找他!”
邹王原本平静无波的眸仁因为高王后的话震惊不已,“你胡说什么?孤何时用封魂剑将他的魂魄封住,用尸血喂养成厉鬼?”
只是这话落下,邹王像是想起什么,一张脸惨白如纸,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大总管立刻搀扶住,却也挡不住邹王猛地咳起来。
步将军显然也想起他死后七日被封在身躯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魂魄染上血腥,被迫化作厉鬼,仇恨让他头七那晚大开杀戒,他恨他怨,他不懂自己为他做了自己能为他牺牲的,可他只为了一个王位,亲自杀了他。
“哈哈哈,好、好极了……若是你这位王后不说,吾差点都忘了,死后那七日,每日瞧着你将一碗尸血喂给吾,让吾死了也受尽魂魄千锤百炼之苦,王上啊,你可知眼睁睁瞧着自己一日日魂魄染上血腥化成厉鬼再也无法入轮回的痛苦?”可怕的笑声狂风大作,那阴沉可怖的黑气与邹王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让高王后吓得更是面无人色,生怕这位再如三十年前一样发狂见人就杀。
邹王脑海里空白一片,他压根想不到,根本不是头七那晚杀人后,而是自己当初喂的七碗药才让对方成了厉鬼,他身体晃了晃,摇着头:“他们骗了孤,他们说那药只会让你的魂魄封在身躯里,躲避鬼差抓你投胎,孤只是想让你等孤,孤想与你一起投胎,想与你下一世当兄弟而已……孤不是有意的……”
可说这一切却都迟了,一切的道歉都成了借口,他错了,他竟然会听信高侯爷的话……
如果高侯爷都是骗他的,那么最开始的事……邹王甚至不敢去想,他怕,如果一切成了真,都是高侯爷一手造就的,他不知自己会怎样……
步将军明显一怔,随即却是沉郁笑了起来:“你还在骗吾,你忘了当年,是你亲手将那把剑刺入吾的胸口,一剑穿胸,血染满吾当时穿的衣服,是你亲手赐下的,你说想看吾穿着这件朝服朝拜,你想亲眼看到,可那衣服上抹了药。吾没死在敌军手里,没死在千军万马手中,却被自己一手护着的主子给亲手杀了,哈、哈哈……多讽刺啊,多可笑啊。”可笑他当时是多么欣喜,多么满喊希冀去见他,可等待他的却是鸿门宴,却是一场杀局。
杀了还不够,还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就是他曾经的主子,他曾经用命护着的人。
邹王剧烈咳嗽起来,一时间整个御花园仿佛都是对方的咳声,撕心裂肺,像是要将整颗心都咳出来给对方看,他当初真的没想过将他化作厉鬼,亲手杀了他已是他下的最狠的心。
他死命捂着唇,鼻息间都是浓烈的血腥味,他却固执盯着步将军:“当年,当年你……”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步将军化作的恶鬼已然朝着邹王袭去,鬼王已经拿着斩鬼剑挡在叶清砚身前,只是步将军却像是不怕般,依然朝着他们迫近。
邹王大概没想到对方宁愿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取他性命,已经闭上了眼。
只是预期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倒是一道杀猪般的痛呼声响起。
所有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等瞧清楚眼前的状况都傻了眼,毕竟步将军刚刚不畏斩鬼剑也要杀邹王,可最后一晃鬼影取的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邹王身后想拿剑从背后刺向邹王的高隼。
此刻步将军的鬼爪刺穿高隼的胸膛,疼痛让高隼手里的剑尖已经抵在邹王后心的动作停了下来。
高隼难以置信睁大眼,大概死都没想到自己原本想让邹王死,却反倒害了自己的命。
这恶鬼这么恨邹王,他借着这个好机会,肯定能杀了邹王,即使没有恶鬼动手,他也能杀了邹王,只要邹王死了,这邹国的天下就是他高家的,到时候谁还敢杀他?
只可惜……他睁大着眼,最后随着恶鬼猛地抽出沾满鲜血的鬼爪向后倒去,死不瞑目。
高王后被这一幕吓到了,等回过神,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匍匐着就要扑过去:“啊啊啊隼儿啊!我的隼儿啊!”
邹王睁开眼,却没动,他就这么瞧着近在咫尺的鬼祟,这大概是这三十年来,他们靠的最近的一次。
邹王张张嘴,想说什么,步将军却已经退开,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明明是来杀邹王的,却竟然救了他。
步将军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周身的鬼气散了些,咬着牙凶狠盯着前方,怎么看都有几分恼羞成怒:“吾还没亲手杀了你,尔等小儿……不配。”
叶清砚:是是是,对方不配,只有您配,您最配。
可这么久了,嘴上说着最狠的话,却压根没伤到邹王分毫。
听着步将军的话,邹王突然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却带了泪,他突然低下头,将喉间的血腥压了下去。
步将军皱着眉盯着他,周身的鬼气再次浓烈起来,颇为不善,却在下一刻听到邹王的话时一怔。
邹王一直低着头,这时却抬起头:“孤大概……是真的蠢的。三十年前,孤之所以杀你,是因为……高仁告诉孤,你是前朝太子,你从一开始接触孤就是有目的的,你们是为了复辟前朝,那时候孤亲耳听到你与前朝旧臣商议如何在孤登基那日在宗祠将满朝文武烧死,你们要让孤成为一个傀儡,你们要将邹国覆灭。孤那时候听到你亲口答应了,你说尽在你的掌控中。孤那时候只有你,以为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孤,只有你不会,可你却骗了孤。你是前朝太子,孤是邹国太子,你我之间横着血海深仇,不是你死,就是孤,所以……那时候孤选了自己活下去。”
大概没想到当年邹铖杀他竟是因为这个,步将军难以置信看着他:“吾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他当时不过是稳住那些旧部,怕他们趁着前皇叔那狗贼作乱时出手,到时候内忧外患,面前这人想登基,绝无可能。
可谁知,这些竟是被对方听到了……
邹王敛下眼,苦笑一声:“直到今时今日,孤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蠢。你救了孤这么多次,若是想杀孤,当时回邹城途中你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你没有……”
可当时他就像是被迷了心迷了眼,只要一想到步逍想杀他,他就觉得心痛难忍,觉得这世间大概没有比这还残忍的事,所以,恨意与想活下去的愤怒,让他做出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一行泪从他眼底流下来,他泪眼婆娑仰着头,说着求死的话,眼里却带了笑:“孤欠你一条命,三十年了,孤的命,依然是你的。孤没骗你,当年,孤以为那是让你避过投胎,孤想让你等等孤,这辈子当不成兄弟,下辈子,还能一起当最好的兄弟,没有朝堂纷争,没有前朝恩怨,只有你我二人……”只可惜,他期盼的下辈子没有了,是被他亲手毁了。
步逍望着他通红的双眼,对方眼底澄澈干净,仿佛还是当年将他带在身边的小主子,将最好的一切捧到他眼前,说他是世上最好的护卫,他以后当了王上,会让他依然陪在身侧,成为禁军统领,他们会是最好的主仆。
他依然记得少年人眉眼含笑着说着这一切……
步逍站在那里久久不言,他已经分不清对方话里的真假,可他依然记得,自己当年的誓言,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任何人伤他分毫。
万里河山他替他打,奸臣他替他除,他那时候已经想好所有的退路为他铺好了前程,甚至想瞒下前朝旧尘所有的事,可他不信他……不信他啊……
步将军一双鬼眸愈发的猩红,周身的鬼气显然也不稳,他像是陷入过往的回忆中。
甚至连何时高王后重新拾起高隼手里的剑朝着步逍刺去也不知,或者他看到了却不想躲而已。
叶清砚看到了却不想让高家人再作恶,当年的事少不了高侯爷的手笔,他既然查到步逍的身份却一直隐瞒没说,后来偏偏那时候让邹王听到,说他与前朝旧臣没有勾结他才不信。
应该是高侯爷投靠了前朝旧臣,最后却反水,让邹王杀了前朝旧臣,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功臣。
叶清砚上前挑开高王后手里的剑,只是随着高王后手里的剑落下,耳边却是有破空声席卷而来,鬼王瞬间来到叶清砚面前揽着他的腰一闪,避开不知从何射过来的一把木箭。
只是叶清砚躲开了,步将军却躲不开,他依然飘在那里瞧着邹王,陷入痛苦的过往中无法自拔。只是下一瞬,却只见邹王原本也看着步将军,却在看到他身后时睁大眼,几乎是顷刻间,他回过神时,已经扑向步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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