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秒钟,洛翎满心都是一种灭顶的绝望。是因为她,他们才会走地下排水系统,如果行动失败,她万死也不足惜!
但身后的人并没有让这种绝望延续太久,下一秒,明娴无比镇定的声音传来:“从左往右数,第十五到第十九个排水口,全部是通向白塔的。”
“明白了,交给我。”尘歌的声音也很沉稳,几乎没有大敌当头的焦虑,就仿佛这些难于登天的事在他们眼里,不过只是鸡毛蒜皮。
洛翎自认为并不喜欢尘歌这种人,但她必须承认,当他说出一句“交给我”的时候,她确确实实松了口气。
明娴也是这样,光是她在身边这件事,就足以让洛翎感到无与伦比的心安。
——就仿佛是他们身上独特的魔力。
下一秒,他们彻底滑出了窄道。
汇入无数洪流的一刹那,整个船身剧烈倾斜,紧接着,打着惊险的漩朝水流里横冲而去!
尘歌把救生艇的舵往左边打到底,险而又险地维持住了船身的平衡,洛翎也连忙向左边压去。她靠在船舷上的时候向后看了一眼,没能撑过这一关的船大多翻在了水流里,上面的人直接被水流冲走,眨眼间就被卷到了他们的船附近!
她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挽救,却被明娴死死按住了。
“你不能救他。”明娴的声音不大,在振聋发聩的水流声中,按理她是听不见的,但她能读懂她目光里的坚决。
洛翎难以置信道:“他为你而死!”
明娴眼睫一颤,垂下眼来。
——那其实是一个无比微小的动作,这么激烈的情况下根本不应该注意到,但就和之前那句话一个原理,有些交流在她们之间是不需要媒介的。
目光相接时,洛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
她心里无比懊悔:“我不是——”
“他是为我而死,所以我会让他的死有意义,而不是简单的一命抵一命。”明娴注视着她的眼睛里有很深的东西,就像宇宙深处若隐若现的繁星,“如果人类有明天的太阳,每一缕光线都会铭记他的死亡。”
话音刚落,她动作轻柔而迅速地将洛翎放倒在船板上,替她挡了一个掀起的水浪。
洛翎猛地坐起来:“你干什么!你——”
她的唇被一个冰凉的事物封上了。
但仅仅只是半秒,明娴就轻轻离开她,目光非常非常柔和,如果忽略掉这生死一线的情景,仿佛相拥而眠的温柔。
但是洛翎没有回应她的时间。
船身太轻,水流又太急,一行人在上面一会被抛到浪尖,一会又重重落下,几乎每一次快要翻船的时候,都能凭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默契极力控制住局面。
终于,随着周围的光线瞬间暗下来,他们的救生艇终于撞向了明娴指出的其中一个出水口。
与外面相比,出水口里极度狭窄,所有人只能趴在进了水的船板上,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
周围渐渐宁静下来,隐约的落水声却依然那么明晰。
“他们……都会死吗?”
过了一会,苏漾迟疑着问道。她还有点气喘,让洛翎突然想起来,她还是个病人。
“他们已经向主席宣过誓,就是自愿把生命交出来了。”尘歌的声音从船头传来。
“能剩多少人呢?”
“不知道。但平时政府军的演练没这么难,大家都疏于训练了吧。”
“……那我们是不是还挺默契的。”
“…………”
大家沉默了半晌,直到身后的水声都听不到了,才忽然发觉这里的安静。
洛翎不喜欢这种冷寂,便捡了个之前没续上的话题:“幸好沈倦不在这,不然以他的身体……”
“洛小姐,你这么喜欢提他?”尘歌声音淡淡,打断了她。
按平时,洛翎也就不问了。但他们刚刚一起经历了一场勉强的生死患难,就算之前再多嫌隙,现在也多少有半个战友的感觉了,所以她第一次对尘歌反问了回去:“他到底怎么搞成这样的?”
“……”
洛翎感到明娴在她的手背上捏了捏,却没有什么劝阻的意味,而是似乎在说,要注意分寸。
于是洛翎也回捏了一下她的手指,示意自己知道。
须臾,尘歌的声音才从前面传来,语调比之前要轻了不少:“……本来在C区,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
“一开始我以为是找漏了,但随着我们一遍一遍的搜寻,很多人都对他的安危失去了自信,我也只能先回来对主席复命。后来的事情,三位都参与了,但在所有人已经撤离C区之后,我并没有随着离开。”
“事实上,那个告知我们直播镜头的男人提醒了我,他说大部分肇事的反慑党都通过地下排水系统逃逸了,对这个我不担心,因为审判庭有人坐镇。我担心的是他——因为我下令隐瞒,他并不知道这一点。”
“果不其然,”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埋藏了极深的惊涛骇浪,“——在一处地下排水管的入口,我终于找到了他。”
“我能猜出事情的原貌,他不知道我们布置的计划,想以一己之力在反慑党进入前堵住他们,但是对方人太多,不仅失败了,还被摘掉了氧气面罩。”
听到这一句,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是苏漾。
尘歌听到了,便道:“是的,我知道苏小姐也是这样的,但是发现他比发现您还要迟得多。正常人类暴露在那种毒气中,8分钟毙命。就算那时候浓度已经低了很多,他也至少在那里待了二十分钟。”
“整整,二十多分钟。”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可怖。
一时没有人说话,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明娴接上他的话,继续道:“医护人员尽力了,最后把他从生死一线的境地抢救了回来,但是他的身体机能还是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不可逆转。其实现在想想……”
她微微叹了口气,“……他简直就是,吊着一口气,在帮我善后啊。”
不知是不是洛翎的错觉,这句话一出,尘歌的呼吸微微滞住了。
“这不是您的错,”苏漾的声音从洛翎左侧响起,语气很坚定,“我们上三等公民都有随时拥护您的义务,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也会这么做的。”
“谢谢你。”明娴道。
洛翎听着这一切,心里却非常奇怪,她记得第一次见到沈倦的时候,愿就对她说过,沈倦正在受到整个高层的排挤,所以才被踢到宣传部这样一个闲散部门。
而这场排挤的缔造者,就是尘歌。
再加上尘歌刚刚自己也承认了,对于反慑党的处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过沈倦——这样一个同为明娴信重的人。
究竟是排挤,还是……
她并不知道两人的前尘往事,但她清晰地知道一点:尘歌确实发自内心地在悔恨自己做的这件事。
这件……让沈倦差点丧了命的事。
水光荡漾,静得落针可闻。
摇曳又晃荡的小小船板上,洛翎虽然全身湿透,但并不太冷,再加上身边躺着的明娴,不时与她相视而笑,总有一种静谧的幻象。
就像之前的梵雅谈判、反慑党围杀、水流中的惊险,全部都是小船上的午睡一梦。
身边的人才是她的永恒。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线光亮打破了她的这种幻想。
最先是尘歌坐起来的声音:“可以起来了。准备好,前面是白塔的水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几人不用他提醒,全部都在随着水位降低的床板上半跪了起来,蓄势待发。
“待会听我的,我说跳,你们就跳。”
尘歌单手成拳,对她们开口,声音撞在极长的水道里,回音响成一片。
“3。”
“2。”
洛翎抓紧了明娴的左手,因为紧张而出了一层薄汗,明娴察觉到了,反手与她十指相扣。
她的手很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这时,前方的微光突然成了极度的明亮,从某个地方的顶上流泻下来,尘歌猛然开口:“就是现在,跳!”
那一刻,洛翎什么也没想,在船板上腾空一跃!
在这个慢动作般的一瞬间里,金色的烈阳似乎就在眼前,可哪怕升到了最高点,她的指尖就是离那个井口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下一瞬间的失重感立刻袭来。
“啊——!!”
下一秒,她感到两双极稳的手用力托住了她!
她猛的睁开眼睛,正对上明娴逆着阳光与她相接的目光,沉稳而坚定,炫目的光芒在她背后绽放,就像神话里降临的天神。
而在明娴的右边,是一张陌生一些的脸,洛翎反应了一会,认出这是白塔内部的一名负责人。
四只手合力,一下就把她拉离了井口。
洛翎倒在地上,仰面大口喘着气。终于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在下面的时候不觉得,一上来简直是恍如隔世。
“我来吧。”尘歌虽然也刚刚上来,却一副在这待很久了的样子。他托着手肘将明娴扶起来,和那名负责人一起蹲在井口边,将几个一脸懵逼的人拉了上来。
好在这时候的水流速度比之前已经好多了,就算没跳上来的,也还有补救的机会。
愿也被拉上来的时候,苏漾跌跌撞撞地扑向她,然后和一群人一起,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
“这个井口还是当时反慑党暗中开的,审判庭的人发现过后,决定将计就计,在他们离开井口的时候一网打尽……C区过后,我事太多,就忘了给填上。”
明娴手背搭在眼睛上,语气带笑,“反慑党真是自己栽在自己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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