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葬命

苍州城中。

江毅青穿过纵横交错的青石长街与高耸楼阁,走出了繁华、喧闹的城中心。当她抵达郊外的栖霞巷时,已是傍晚时分。

栖霞巷乃贫苦修士的聚集之所,里面大都是修为低微,生计窘迫的散修。好在此处租金颇为低廉,再差的住所也可无视,毕竟,有个安身之地比什么都要紧。

江毅青走进巷子,低矮密集的泥瓦房挤在斑驳城墙下,窄巷里弥漫着劣质灵炭的烟气,巷墙上的粉刷早已剥落,人们匆匆进出着。

他推开门,逼仄狭小的房屋内,一个虚弱、枯槁的中年女人正躺在床上,昏暗的房间内死气沉沉。他赶紧点上灯,两三步走到床前:

“娘,毅青寻到治愈您的药了!”

“毅青回来了。可是寻到那狂雷灵诞草了?未受什么伤吧?”

“不,是破厄丹,比那灵草强万倍的破厄丹,可彻底根治您的伤,很快您就能痊愈了!”

沈静秋抬眸望向自己的儿子,一向淡然的毅青此刻神色激荡。她轻拍其肩,正欲开口,屋外却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劳烦开下门,在下乃玄黄贷阁的债使。敢问道友何时偿还欠款?”

江毅青心头一沉,拉开了门。先前为了买药、请灵医看诊,她向贷阁借了不少灵石。母亲并未好转多少,可贫困的家中却愈发雪上加霜。

门外塞进一张凭条,上方写着借款三日前便已逾期。他迟疑片刻,仍对债使道:

“道友,且容我缓些时日,眼下家中钱财匮乏,待我凑足数目,定当即刻奉还。”

那人露出许些为难之色,或是瞧见了病榻上的沈静秋与屋内简陋的设施,他勉为其难道:

“罢了,最多再宽限七日,若到时仍未归还,便再难借与尔等了。”

送走了玄黄贷阁的人后,气氛变得沉重起来。江毅青抢在母亲之前开了口:

“无妨,我过几日去寻那新开的钱庄,借些灵石先将这旧债填上。”

“可新债终究也得偿还,届时又该如何?”沈静秋叹了口气。

“日后之事,且待日后分说。当务之急是结清眼下的债,为您疗愈道基旧伤。钱财之事,徐徐图之便是。”江毅青安慰道。

“只能如此了。青儿,真是苦了你了。”

“莫有的事,娘。我去准备晚饭。”

餐桌上,二人默默吃着饭。沈静秋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青儿,那丹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江毅青不愿透露太多,只得含糊其辞:“一位道友赠与我的。”

“素不相识之辈会赠与我们此物?可莫着了他人道。”

“不必多虑,我自有分辨。况且这苍州无人识得你我,何须忧心。”

不知缘故,一向温和的母亲难得严肃起来:

“青儿,外界凶险难料,你永不知遇见的修士,怀揣何种因果而来。切莫与旁门左道沾染牵连,也少同陌路之人往来,可记住了?”

“明白了,娘。我日后定当留心。”

江毅青搅着碗里的稀粥,欲言又止。自小母亲就不许他与外人过多来往,更不容许他接触宗门。

他并非未追问此事,但母亲却不愿她深究缘由,时间一久,他也只得作罢,可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深。

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沈静秋喃喃道:“先皇,吾等此举当真无愧天道么...是否该将真相告知青儿?”

“然纵使他知晓,吾等毅无力回天,不如让他平安度此残生。可如今,连这微末心愿,怕也要化作泡影了...”

深秋的夜,冷月如霜,晚风更添几分萧瑟的寒意。江毅青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睡,昨夜那凶险的场面仍令他心有余悸。

昨日深夜,她独自踏入苍州城外的苍冥山脉,寻找灵药狂雷灵诞草。母亲如今伤势极重,经脉脏腑俱损,神魄与灵魂也不断溃散着,整个人都在衰败。

可寻常灵药已无用处,唯有借这雷系灵药的狂暴之力,破而后立,方能续命。

山道一路寂静,直到自己望见那个浑身染血的女子。

“兰云溪,我看你能犟到何时!今日便是裕灵宗也护不得你!”

追杀的几人叫嚷着,扬言要将裕灵宗的圣女绑回焚天做人质。他终于惊觉对方正遭死劫临身。

“交出破厄丹,饶你不死!若不识好歹,休怪我们无情!”

“做梦!”那名唤兰云溪的女子气息愈发紊乱,嘴角也淌着血。但却毫无退让之色。

当下,他本不愿节外生枝,正欲抽身离去,听见此话,却一下征住了。

他必须得到那丹药,母亲的伤不能再拖了。

攻击在片刻间便如鬼魅般凌厉而至。那是一道赤红的尖锥,带着破空声呼啸飞过,恐怖的威势直奔女子而去。

重伤的女子早已无力支撑,任由尖锥洞穿了她的右肩。巨大血花在白裙上绽放。女子如同被风摧残的花瓣般坠落。

他不再迟疑,一咬牙取下了背上的木弓,将灵力尽数灌注。弓箭上泛起淡淡的光芒,她搭起弓,盯紧上空,低喝道:“翠华箭!”

九支泛着光华的翠绿箭矢在弓弦上凝聚。弓弦猛地回弹,发出嗡嗡声。

四支箭矢朝着几人疾射,余下则化作一条灵力青龙。他心念一动,箭矢与青龙纷纷爆炸开来,空中只见青绿色的冲击波遮蔽了众人视线。

“谁在偷袭?!”追击的人群中怒吼。

他赶紧趁乱接住女子,给两人贴上凌云符,立马开始了逃遁。女子已是筑基后期,还隐隐有突破金丹的气息,比江毅青境界高出不知多少,仍成了这副模样,可见追杀之人实力之强横…

江毅青扯过被褥蒙住了头。闻着褥子上淡淡的香气,翻身之际,那女子的模样再度浮现脑中。

裕灵宗在苍州可谓是威名赫赫,江毅青虽为一介散修,也久闻圣女名号。但她初见其真容,却是在那处荒寂的山洞中。

可怪异的是,明明不过一日光景,那令人心下发怵的场景却已模糊,他甚至已忘却自己如何为对方疗伤,唯有兰云溪的衣着在她识海中挥之不去

她身着素白衣裙,样式简单,但上好的雪缎面料裁剪极尽精良,裙摆处用纤细银线绣了几枝疏落的兰草,只闪过一抹淡淡银辉,再无半点多余装饰。虽满身血污,衣衫破烂,却难掩清贵。

念及此处,江毅青愈发难以入眠。他岂会不知去其他钱庄借债,与饮鸩止渴无异,可若不是生活所迫,走投无路,他又怎会愿意做出这般赌徒所举?

他深吸几口凉气,脑中又泛起混沌。昨夜兰云溪任由自己取走丹药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难不成对方当真动了恻隐之心?想不到堂堂圣女竟如此心善,不过也是,养尊处优的未来掌教怕是头一次见识人间疾苦,眼下估计早已回到宗门,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去了。

人各有命。今日匆匆一面,却未能好好道谢,想来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江毅青不禁感慨。那般富足、高贵的人生是他难以意想的。

倦意渐浓,他终于带着满腹思绪沉沉睡去。但他却不知,何等劫数正等候着他。

几日后的清晨,江毅青踏出家门。

“定要今日前往?城中几家大药铺都尚未开张。”江毅青有些不解。

“不妨事,寻常药材罢了,并无二致。”沈静秋宽慰道。

“明白了,娘。我去给您取药引,明日您便可服下丹药了。”

“去吧,青儿。路上当心…”

陈旧的木门缓缓阖上,沈静秋的内心如死水般沉寂下来,近日苍州中便已暗传出那伙人的踪迹。这一日还是来临了。

果不其然,晌午刚过,数名黑袍人便破门而入。

“终究还是来了,呵呵。十九年了,好不容易能和沧澜大人交差了吧?”沈静秋露出一丝讥讽之色。

为首之人哈哈大笑,“不错,沈静秋。莫说尔等东躲西藏,这些年在人界行走,吾等毅是历经艰险啊。”

“倒不想你对陛下真是忠心耿耿,当年那般境地也要携她的爱子遁走,保住皇室为数不多的血脉么?未料到你有这般毅力,我等真是惭愧。”

“彼此彼此,为赶尽杀绝,尔等也可谓殚精竭虑啊。”沈静秋冷笑一声。

“休要多言,江云昭那孽种在何处?是何姓名?还有圣灵玺,给我搜!”

“你当真认为我愚钝至此?”

“也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沈护卫,自非吾等这般见识浅薄。不过既然如此,便留不得你性命了。”

沈静秋出手抵抗,但为首之人堪堪祭出一道攻击,便将她重创。想来也是,受愈发深重的旧伤拖累多年,她已从至高修为跌落至炼气境,面对元婴初期的修士 ,是何等无力的存在。

不多时,沈静秋已奄奄一息。为首之人淡淡开了口:“既然你执念深重,至死都要守卫皇族,今日,便成全你这份忠心吧。”

说罢,他将一个年轻女孩拉到沈静秋跟前,戏谑道:“来,沧月,送你敬爱的前辈上路吧。今日故人重逢,当真怀念呐。”

沈静秋瘫坐在地,抬眸望向女孩。她袍罩下的面孔十分秀丽,却无勇气与自己对视。

“不想你仍与他们为伍,也罢…你不后悔便是,自幼你就是个不听劝的人。”

“…休要在此惺惺作态,江云昭那贱人,死就死了,还想另立新朝?”

“直呼先皇名讳,乃大不敬,寒薇。”

沈静秋神色平静,仿佛眼前并非取命之人,而是某个说错话的孩子。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沧月并未意外,而是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痛苦,有恨意。她取出一把匕首,在手中紧攥,却一动不动。

“你懂什么?你以为…以为自己是忠臣,实际上就是她们封纣为孽的走狗!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银白色的匕首明晃晃地闪着,比午后的烈日更为刺眼。

为首之人见她踌躇,催促道:“还不动手?此刻不表忠心,更待何时?斩了神木族昔年最难缠的守卫,可谓大功一件,日后自有后赏啊。”

他语气渐寒,“这般优柔寡断,要我等如何信你?”

沧月脸色惨白,露出挣扎之色,玉手也在微微发颤。但不多时,她眸中终于闪过一丝决然,将利刃刺向了沈静秋。

鲜血汩汩。沈静秋生机渐散。她感受着死亡来临,却无半分畏惧,只是启唇,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

“陛下,臣未能护毅青周全…但臣无悔,吾已尽守卫之本分,此生无憾矣…”

“江云昭,来世你可倾心于我?”

“……”

“保重…毅青,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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