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沈家西厢就点起了油灯。
沈珍珠额头滚烫,身上裹着一床破棉絮,在炕上抖得像筛糠。
她娘徐氏下地给尿罐子倒了,又抱了捆柴扔进灶里升上火,就着脸盆洗了两把脸,上炕给闺女搂进怀里。
“珍珠你再挺会儿,你爹去找郝郎中了,这就来。”
珍珠费力地睁眼点了点头,哼了一声算做回答。
不大会儿,珍珠她爹沈木生带着郝郎中回来了,正屋那头珍珠她奶王氏听到动静也跟了进来。
王氏在郝郎中身后脱鞋上炕,紧紧身上的棉衣,将一双脚塞到珍珠的褥子底下取暖。
郝郎中把了会儿脉,徐氏瞅着他脸上神情不大好,哑着嗓子问了句:“是还得扎针不?”
郝郎中直摇头,“这都扎了两天了还不见好,试试麝香吧,再不成的话这闺女可就没救了。”
徐氏登时就哭了,还没等再说话,珍珠的大伯娘张氏推门进来了。
因为起得急,张氏的头发还是披散着的,棉袄右襟破了,翻出的棉絮在头发上沾了一小撮。
张氏进门便粗着嗓子问郝郎中,“郝郎中你说啥?还得用麝香?”
郎中答是。
张氏把头冲徐氏一扭,“我说老二家的,你可别犯傻啊,珍珠今年十二,再有两年可就该说亲了,吃了麝香可是怀不了娃娃的,那她还咋往外嫁,不嫁咋整,咱老沈家养她一辈子?”
说着,张氏看了婆婆王氏一眼。
王氏没出声,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皮,端着锅台边一个缺口的大海碗喝水。
张凤香心道,在花钱这件事上,果然她们婆媳两个最合拍,心里头便忍不住得意了些。
沈木生一听张氏那话可就急了,“大嫂,这人都快没命了,还想啥生娃的事?不嫁又能咋的?我和惠娘又不是吃闲饭的,还养不起个闺女了?”
张氏差点被呛了个跟斗,撇了撇嘴。
“你说得倒轻巧,咱又没分家,养孩子用得不都是公中的钱?你自己拍拍良心,自打珍珠生下来,三天两头要瞧病,她都祸祸家里多少钱了?行,就算咱们都愿意帮你养着珍珠,可单说这麝香,你上哪儿弄去?就算你弄到了,那玩意多金贵你知道吗?你买得起?”
虽说没买过,可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吧?前几年听说上河村那边有人买过,花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啊,那可是普通人家十几口子大半年的嚼用啊。
想当初老沈家娶自己过门,也不过才给了一两银子当聘礼!
况且这二两银子的麝香价格还是几年前的事,现在不得更贵?
正说着,三房那边的何氏也来了,进门见了婆婆王氏,先喊了一声娘,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何氏本名何巧女,娘家穷得很,嫁到沈家后只生了两个闺女没生出儿子。
再加上婆婆王氏和大嫂张氏都是泼辣性子,她就养成了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的性格。
听了大嫂的话,何巧女本来不想多嘴。
但想到平日里二嫂对自己不错,珍珠那孩子长得好看又招人疼,就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婆婆的脸色,吭哧半天开口了。
“娘……前儿我娘家嫂子来过一趟,说她们下河村的猎户又弄到了麝香,被咱村的褚三娘收过去了,娘,要不让二哥去问问,看东西还在不?”
褚三娘是个寡妇,种地的活计自己一个女人家担不起来,就收购些山里的稀罕玩意儿倒腾到镇里去卖,小日子过得倒也红火。
张氏一听,恨不得上去扇何氏个大嘴巴子!
“老三家的,你嘴咋那么欠儿?你说那都是半拉月前的事了,褚三娘不早就把东西出手了?”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何氏虽说被张氏欺压惯了,可最终还是搅了搅衣襟,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看来大嫂也知道这事……那大嫂刚才咋没提呢?我这也是想救珍珠一命……至于那东西褚三娘出没出手,咱不去问问又咋能知道?”
张氏心里恨何氏这节骨眼来搅和,一气之下将矛头对准了她:“老三家的,你还有心思惦记珍珠呢?我还忘了问你,你娘家嫂子没事又来干啥,你又拿了咱家啥去填乎你娘家了?”
何巧女的脸腾地红了,上下嘴皮子直打架,眼神躲闪声音也越来越低,“没,我没给啥,我嫂子就是想我了,过来看看……”
这心里直后悔,早知会引火烧身,她就不该多这个嘴。
王氏一看三媳妇那窝囊样,就知道准没好事。
郝郎中还在,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多说,王氏就狠狠剜了何氏一眼,“一天天地就穷折腾吧!还不赶紧去做饭,在这儿闲磕什么牙?!”
何巧女听这话,臊得耳根子要滴血,赶紧缩着肩往灶间去了。
明面上,老沈家的当家人是王氏的男人沈树和,可家里家外都知道,无论大事小情,其实做主的都是王氏。
所以要想救珍珠,必得王氏点头才行。
徐氏是这家的二儿媳,当然更明白这个道理,待何氏走后,便放下怀里的珍珠,哭着跪在王氏面前磕了两个头。
“娘你救救珍珠吧,娘原来不是说珍珠是咱老沈家的福星吗,娘你舍得让她就这么走了?”
王氏还没搭话呢,张氏就冷哼了一声,“老二家的,都这时候了你还好意思提福星的事?珍珠她是啥福星啊?我看啊,是个灾星还差不离!”
王氏这时喝过了水,才将将放下手中的海碗,听了这话顺手抄起一把条帚扔了过去,准确无误地砸到张氏的脸上,吓得张氏哎哟一声。
“老大家的你又搁这儿胡咧咧啥?你是不是不想咱老沈家好了?灾星灾星,咱家出了灾星对你有啥好?滚,跟老三媳妇一起做饭去,俺一看你心口窝就堵得慌!”
张氏本就散着的头发被砸得糊了满脸,气得差点撅过去。
张氏是泼辣,可再怎么泼辣她也不是王氏的对手,让王氏骂一顿,只能灰溜溜地退出屋来。
可人出来了,心却放不下。
就怕婆婆掏钱买麝香,于是踮脚到了窗根底下,把耳朵凑了过去偷听。
里面的话还没听上一句呢,就听啪嚓一声,不知道啥东西直接砸到了自己脑门子上!
张氏吓得刚要嚎,又想到这一嗓子喊出去,被王氏发现又得挨顿臭骂,只好咬牙忍住了。
低头一看,是房檐下的一个大冰溜子拍在了自己脑瓜子上!
张氏这个气啊。
她就知道惹上珍珠那个灾星就准没好事,这不,自己才多说了两句,马上就犯衰了!
何巧女此时正好从灶房出来泼水,一抬头见她大嫂疼得呲牙咧嘴,吓得转头就回了屋,连水都不敢泼了。
……
屋里头,王氏把徐氏拉起来,咬了咬牙。
“老二家的,也不是我个当奶的狠心不给珍珠花钱,只是麝香那玩意向来金贵,咱掏空了家底也不定能买得起,再者说,你们看珍珠这模样,也不保用了药一定好啊。”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为难。
沈木生急得两眼通红,大脖筋都暴出来了,“娘,咱就试最后一回,要是麝香也救不回珍珠,我和她娘就都认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王氏只好沉口气冲外面摆摆手,“去吧,上褚寡妇家去,问问那东西她还留着没。”
沈木生连着哎了几声起身就跑,徐氏怕他一大早敲寡妇门让人说闲话,便也跟着去了。
王氏又喝了两口水,低头瞧瞧珍珠的小模样,心里也直翻腾。
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珍珠啊,你就算不是个福星,也不该就这么短命不是?”
真说起沈珍珠是福星这事儿,还是王氏那个会算命的亲爹给下的定论。
想当初,珍珠她娘徐惠娘嫁进沈家不久就有了身孕,而大房的张氏也前后脚怀上了第二胎。
王氏的爹一直说自己会算命,真真假假的王氏也不知她爹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
等到王氏这两个儿媳一起怀孕的时候,王家老爹跟王氏说,生在腊月那个娃,将来指定就是老沈家的福星。
王氏见她爹信誓旦旦的样子便真信了。
因为不确定到底哪个生在腊月,就好吃好喝的将两个儿媳都好生伺候着。
结果大房的张氏生在了十一月三十,二房的徐氏生在腊月初一。
虽说只差一天,可大房生下的沈桃是草,二房生下的沈珍珠却成了宝。
光是听王氏给这两孩子取的名,就知道她对珍珠有多偏心。
沈珍珠听到她奶那句嘀咕,闭眼在心里也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老沈家那个所谓的福星,早在两天前被沈桃推进冰窟窿时就没了。
现在的沈珍珠,是被二十五岁“过劳死”的现代沈珍珠给占了身子的。
在原主留下的记忆里,这个朝代叫韶,而原主出生后也的确过了段好日子,成天被她奶王氏抱在怀里,从四五个月开始就一天给喂一个蛋。
连带着徐氏也跟着借光吃了些好的,只因为王氏想让徐氏的奶水好一些,别亏了福星孙女儿的嘴。
那珍珠后来为啥会失宠?
因为她不争气啊。
就像她大伯娘张氏说的,打从娘胎出来那天起,她就不停生病。
就别说给家里带福气了,光她看病这事,就是只投入没产出,把本来没啥家底的沈家,折腾得一点底儿都没了。
王氏因为这,没少埋怨她老爹,可她老爹执着地很,一直说自己不会看错。
直到沈珍珠三岁时,王氏她爹去世了。
随着这个护身符一入土,沈珍珠就彻底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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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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