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娘子因为相公是学堂先生,她娘家也出了几个读书人,平时自恃甚高,只守着学堂和男人,从不见与谁主动搭话,也不去旁人家里串门子说长道短。
她这一招呼,王氏心里倒不踏实了,
“是周小娘子啊,怎么了,是不是我家兴儿在学堂惹事了。”
一想到兴儿平时在家惯用的那招要命的蹬腿哭,王氏就觉得臊得慌。
“不是这事儿,是珍珠的事。”
周娘子从怀里摸出包东西来,“珍珠拿来的绣品都卖了,这两天也没见她过来,珍珠那天就说要是碰不到她,这钱交给婶子你或者她娘都行。”
这话说得王氏心里直热乎,接过来一掂量,还真挺沉。
家里这边,珍珠知道她大伯娘做了昨晚那顿今早肯定得放挺儿,就早早地跟徐氏起来了,把冻白菜叶子和萝卜片焯了水,又告诉何氏焖高梁二米饭的时候在上头放了几个大土豆一起蒸。
之后珍珠从房檐下弄了几根葱,一半切葱花,一半洗净跟焯好的冻白菜和萝卜放一个盆里。
又从酱缸里舀了半碗酱出来,锅里菜油烧熟了,酱放进去一炸,再洒入干辣椒和自己磨的调料粉,起锅加葱花,一顿早饭就得了。
这饭菜看起来倒是普通,从前家里也这么弄过,土豆白菜萝卜大葱蘸酱就着饭吃,就是那酱炸得没有珍珠炸得香。
不过珍珠又把那些东西摆弄了一番,何氏就看不明白了。
只见珍珠弄了个大盆,把土豆,二米饭还有酱都倒进去,用铲子全给搅和匀乎了,把几个大碗的碗底铺上冻白菜和萝卜片,然后把她拌好的那堆东西用勺子盛出来,往碗里一放。
何氏徐氏面面相觑:“珍珠,你做的这是啥?”
“包饭。”珍珠盛好最后一碗,往何氏鼻子底下一凑,“三婶闻闻,香不香。”
“香,香。”
何氏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赶紧张罗着吃饭,就见婆婆火急火燎地从大门外头进来,嗷嗷一顿喊,“珍珠,珍珠,老二家的,快出来!”
沈桃一个高儿打屋里蹦起来,问她娘,“咋了这是,二婶和珍珠闯祸了吧?”
张氏听王氏那腔调也像是出大事了,连忙推门出去,“娘,咋了这是,谁给你气这样?”
王氏白了她一眼,见徐氏娘俩一脸慌张地从灶间迎出来,马上换了副笑脸,“老二家的快来快来,珍珠给你那些破布头都卖了,还卖了不少钱呢。”
徐氏松了口气,赶紧奔过来接过钱袋子,松开口一看,一脸惊喜,“娘,这得有二百多文呢!”
“可不是,那周娘子说了,买主还让你多做些呢,让赶年前捎城里去,过年时候好给亲近的人都送送。”
徐氏听了倒脸红了,“我那手艺咋拿出手。”
王氏没断捻儿地说了一堆,“咋拿不出手,人家说了,跟你的一比啊,她们那些帕子上绣的凤凰都赶不上只鸡,人家还给你那帕子取名了,叫珍珠巾,说是用起来舒适好看还止吐。对了,还特意嘱咐你再绣帕子还用棉布,说城里卖的尽是些缎子面的,冬天用起来凉得拔嘴还不吸水,不好不好。”
徐氏连连答应着,心想自己闺女是有先见之明的,昨儿买回来的可不都是细棉布么。
珍珠一直听着她奶不喘气儿地说,看着那婆媳俩神清气爽,她自个儿心里也甜得很。
何氏拍拍珍珠的肩,“咋你奶说你娘做那帕子还能止吐?”
珍珠点点头,“我让我娘在帕子上拴了鸡舌香做的球球,闻一闻就不呕了。”
她早听说过,那位城里的官夫人周车劳顿,每次来都得吐上好几次,她这样把帕子香包做到一起,即好用又治病,定是能入得了人眼的。
而张氏这头讨了个没趣加眼馋,一扭身进了堂屋等饭吃,沈桃回屋去领沈兴,心里这个悔呀,那天珍珠问她要不要一条,她咋就没说要呢。
谁知道她娘说这擦腚都不好使的东西还真能卖钱呢。
所以到了吃饭时,除了张氏那娘俩,大家伙吃得都挺香。
高粱二米饭本来就牙碜,焖出来一粒是一粒的口感不好,珍珠用蒸好的土豆这么一拌,一点也不觉得夹生,再加上萝卜白菜和大葱,又水灵又可口。
沈杏吃得小肚子鼓鼓溜溜的,直拍马屁,“二姐,你做的饭真好吃,没肉都能吃出肉味儿来。”
王氏刚又得了徐氏分给她的三十几文帕子钱,浑身上下都舒坦,嗯了一声,“杏儿这话说得对,我也吃出肉味儿来了。”
珍珠刚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好容易嚼完了咽下去,“是我做那调料粉,放进酱里就有肉味。”
王氏眼睛一亮,“做啥菜都能放?”
“那也不行,要是做清淡口的菜汤,放进去就不好吃。”
王氏也不明白这套理论,只是频频点头,想着自己日渐发鼓的荷包,再看珍珠日渐红润的气色,怎么看怎么稀罕。
正瞧不够呢,沈水生终于起了,抹了把脸过来吃饭。
何氏给她男人串了个位置,王氏拿鼻子哼了一声,“还当你这次回来改头换面了,结果还是个懒。”
何氏急忙替她男人说话,“娘,以前杏她爹都是睡到晌午才起,这连早饭都没耽搁,已经长进不少了。”
沈水生在心里叹了口气,“吃你的吧,别说话。”
王氏也是哭笑不得,好容易忍了忍,问全家人今天都打算干啥。
沈水生说跟何氏一起帮珍珠继续弄吃食,徐氏说几件新棉衣都做好了,就把旧的拆了棉花重新弹一下絮被子。
沈树和则要带金生木生去村正家打听朝廷开荒新政的事,算来算去就张氏和沈桃没啥活。
王氏一挥手,“行了,老大家的跟着我去你老姑家送送秀娘,桃儿就在家扫屋子吧。”
沈桃不乐意,说没到腊月二十三扫啥屋子。王氏一瞪眼,“先拾掇你自己家那屋,全拾掇干净也得二十三了。”
活分好了,就井井有条地做开了。
这些天以来,珍珠委实觉得灶间只两口锅不够用。
虽然各屋因为要烧炕都有灶,可她这屋和三叔那屋都是一个平锅,煮不了啥东西。
大伯那屋倒有口深锅,珍珠又不愿意跟她大伯娘一起掺和。
想了想,还是得在院里临时起个简易灶,可会干活的爷们都出去了,家里就剩下三叔,珍珠可没抱多大希望。
正犯愁呢,赵赶鹅来了,一见沈水生就直往上冲,沈水生嫌弃地踹他一脚,“你跑圈呢,找错地方了,上隔壁老马家去,他家有猪。”
赵赶鹅依旧情绪高昂饱满,“水生哥我跟你说,柱子他娘……”
“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你闭嘴吧,会起灶不?帮我侄女弄一个。”
赵赶鹅一看他那点消息人家早晓得了,一下灭了火,转头问珍珠,“起灶还不简单,起哪儿?”
大冬天的也没法子和泥,珍珠估计也是用家里头现有的土坯搭一个,随拆随用的,就干脆指指大门口,“叔你就帮我起大门外吧。”
赵赶鹅干活还挺利落,没多一会儿就弄好了,又跑回自己家弄了一口缺口的旧锅回来往上一架,就开始烧火。
珍珠刷锅添水,把调料包和粗茶包都放进去,还找到上次做皮冻时候只用过一次的大料和桂皮啥的也扔进去,就往里面放鸡蛋了。
那锅不小,一锅能煮五十个蛋,赵赶鹅听珍珠的在外头帮着看火,有一句没一句跟院里的沈水生搭着话。
自打那天村正家杀过猪,各家买了肉或多或少吃过一口后,这年味就来了,门子串得也更勤了。
串门的人来来回回,沈家大门外架那么一口锅,锅里全是蛋的事,没多久就传遍了全村。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他家来,想看看老沈家究竟为啥日子就过这么好了,连鸡蛋都成锅地煮着吃。
褚寡妇也来了,到地儿一看就乐了,她见过鸡蛋煮着吃的,可没见过把鸡蛋煮得那么恶心的。
“我说赵赶鹅,你天天跟水生玩,真是玩得啥也不会了?你看你把人家蛋煮成啥样了?都不赶你模样好。”
她本意是说那蛋没赵赶鹅长得好,可旁边人听完就起哄了,一个平常开玩笑没边儿的婆娘就说,“咋的三娘,你看过赵赶鹅的蛋,比这好看?”
褚三娘闹了个大红脸,沈水生听不下去了,两步跳了出来,“院子里好几个孩子呢,都别在这胡咧咧,再把我家茶叶蛋给熏臭了。”
“茶叶蛋,这用茶叶煮出来的?”
茶在农户眼里可是稀罕东西,大部分人没喝过,但知道贵,又听喝过两口的人讲也没啥好喝的,又苦又涩。
所以他们也搞不明白城里人为啥爱喝那东西。
有人就说了,“听说茶叶那玩意不咋好喝,你家咋想到用茶煮蛋吃。还一煮就这么多,这不糟践了吗。”
沈水生低头看看那锅蛋……
煮到一刻钟时珍珠就拿笊篱捞出来给外皮都磕过了,现在那一道道的纹路里乌漆抹黑的,一看就没啥食欲。
可他相信珍珠的手艺差不了,“臭豆腐闻着臭吃着还香呢,我这凭啥就不能好吃。”
说完,沈水生捞了两个,和赵赶鹅一人一个,扒开就吃。
赵赶鹅差点把舌头吞进去,吃得热泪盈眶,“水生哥,真好吃,快快,你这个咋卖,给我捞几个。”
众人一听,原来是卖的啊。难怪煮那么多,看来不是日子过得有多好了,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想法子挣铜板啊。
这么一想,大家心里舒服多了。
说话也没那么难听了,见赵赶鹅吃得的确挺香,就跟着问这茶叶蛋咋卖。
里头珍珠把这边的话听了个全乎,伸脖子喊了一句,“三叔,那个现在不到火候不能卖,想买的可以先交钱,八文钱五个,到晚饭前再来取。”
嚯。
小丫头人不大口气不小。
褚三娘还记着珍珠说她家做棺材那事儿,第一个不乐意了,“都不知道好不好吃就先交钱?这谁家规矩。”
沈水生把最后一口蛋扔进嘴里,“我沈水生的规矩。买不买的你们随便,反正我家一天就出一锅,来得晚了可捞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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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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