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在陈述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并将倾尽余生去履行的誓言。那双总是沉稳睿智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有不容置疑的认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审判的忐忑。他在用这种方式询问:过去的错误,是否还拥有被挽回的资格?
苏希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手中的书页边缘被无意识捏出深深的褶皱。世界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两人之间几乎凝滞的呼吸声。良久,那些细微的声音——冰箱的低鸣、窗外遥远的车流——才重新涌入她的感知。
她缓缓地、几乎是机械地放下书本,抬起头,愣愣地看向他。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一个完全超出她理解范畴的命题。
凌宇瀚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反而更加郑重地,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希希,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这句话他说的很肯定,不是试探,而是基于那个吻后她的反应、基于这漫长时光她未曾改变的眼神、基于他自己内心深处复苏的感知所做出的判断。
“不管你答不答应,”他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都会努力的。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失而复得的珍视,和一种历经千帆后、不愿再放手的痛楚与觉悟。
他将自己所有的意图、所有的决心,都**裸地摊开在她的面前。没有迂回,没有试探,只有最直白、最坦诚的进攻。他在赌,赌他们之间那延宕了十三年的缘分,尚未被他的愚蠢和迟钝彻底耗尽。
客厅的灯光柔和地笼罩着两人,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地板上。一场迟到了太久的正式“宣战”,就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夜晚,以一种不寻常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苏希没有回答,她无法回答。
她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魔幻的话语。
那句“我可以追求你么?”不像声音,更像一股巨大的能量波,瞬间将她抛入一个宇宙级的漩涡洗衣机。天旋地转,星辰颠倒,理智与情感被疯狂搅动,旋转、旋转、永无止境地旋转……有一秒钟,她甚至感到缺氧般的眩晕,几乎要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感风暴中晕厥。
不行!
一个声音在心底尖锐地响起。她下意识地掐紧自己的指尖,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绝不能……绝不能再被这个她仰望了十三年的“白月光”用几句甜言蜜语轻易击倒。她早已不是那个十八岁、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姑娘了。
她要保持理智,保持克制。她必须像一个真正的、年届而立的成年人那样,沉稳、坚强,甚至要显得坚不可摧。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只是他一时冲动,是失败婚姻后的应激反应,当不得真。
然而,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低估了那句话蕴含的、足以撼动她十三年固守心防的威力。
这个夜晚,她再一次失眠了。
黑暗中,那句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她蜷缩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被巨大潮汐吞没的贝壳,迫切地想要闭合起来,躲进最安全坚硬的壳里。
好想逃。
一个念头疯狂滋生。好想立刻订一张机票,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看陌生的风景,呼吸不一样的空气。仿佛只要物理上远离他,就能给眼下这过度炽热、失控的局面降温,让他清醒清醒头脑,也让自己那颗不争气地狂跳的心,能稍微“提提神”,冷静下来。
对,他一定是被那段失败的婚姻伤得太深,以至于心智都有些魔怔了。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他只是突然间,极度渴望被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毫无保留地爱着,用以填补内心的空洞,验证自己依然值得被爱。
而她,苏希,不过是他混乱认知中,那个唯一且确定的、曾经并可能依然深爱着他的“最佳人选”,所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此刻情感投射的目标。
她一遍遍用这个逻辑分析着,试图将他的告白解构为一种“病理性”的需求,而非真正源于爱的冲动。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稳住自己那颗同样伤痕累累、再也经不起第二次重创的心。
可是,为什么即便这样想着,胸口那闷闷的、混杂着巨大恐慌和一丝隐秘悸动的痛楚,依旧如此清晰?
连续多日将自己囚禁于方寸之间的创作,苏希几乎忘记了外界空气的味道。上一次出门是什么时候?记忆已然模糊。此刻,她清晰地意识到,必须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出去,透一口气,否则昨晚那句魔咒般的话语,会将她彻底逼疯。
餐桌上是凌宇瀚如常留下的早餐。她本不想接受这份带着“特殊意味”的照顾,但刻在骨子里的、不浪费粮食的教养,让她还是沉默地坐了下来,一口一口,机械却完整地吃光了。
公司里,凌宇瀚趁着会议间隙,习惯性地点开了手机上的监控画面。当看到苏希安静地吃完早餐,并仔细清洗了碗碟时,他紧绷的嘴角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他微微一怔——苏希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坐回工作台前,而是转身走进了卧室。
再出来时,她换上了一身他从未见过的、剪裁得体的浅蓝色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她对着玄关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拎起一个米色的手提包,利落地换鞋,开门,身影消失在监控画面中。
她去哪?
这个疑问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他下意识想打电话询问,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蓦然顿住——他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过问她行踪的资格。他们之间那层薄纱虽被一个吻刺破,但关系依旧模糊不清,任何越界的关心都可能被视为冒犯。
一种莫名的担心开始滋生。她一个人出去会不会遇到麻烦?这座城市她虽然定居,但以她近乎“宅腐”的生活状态,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旋即,他又为自己的过度紧张感到好笑。她不是三岁小孩了,是一个三十一岁的、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可是……她到底会去哪里呢?是去见朋友?还是……因为昨晚他那番直白的“宣言”,让她感到压力,想要逃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般缠绕住他。他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越想越好奇,甚至带着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焦躁。面前的报表数字变得模糊,会议内容左耳进右耳出,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集中精力。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近乎冲动的决定。他向内线电话那头的助理小马简单交代:“我出去一趟,有事电话联系。”随即拿起西装外套、车钥匙和公文包,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
坐进驾驶室,他启动车子,却并未设定明确的目的地。这座城市不算大,他推测像苏希这样长期居家的人,即便出门,活动范围大概率也就在住处周边。于是,他驾驶着车辆,开始以小区为圆心,在半径五公里内的街道、公园、商业区缓缓巡弋,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每一个相似的身影,试图在茫茫人海中,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浅蓝色和她那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
这种近乎“跟踪”的行为,与他平日沉稳理智的作风大相径庭,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某种强烈的直觉和难以言喻的牵引力,促使他转动着方向盘,在这座城市的脉络里,寻找着那个刚刚从他“监控”下消失的身影。
幸运似乎站在了他这边。车辆刚驶过两个路口,就在小区转角一家格调清新的独立咖啡馆临窗位置,他捕捉到了那抹寻觅已久的浅蓝色身影。
苏希正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浮着椰蓉的生椰拿铁。她无意识地叼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目光投向窗外,却涣散没有焦点,仿佛灵魂已抽离,沉浸在只有她自己知晓的思绪里。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事实上,刚才买单时,看着支付成功的12元,她心里还小小地肉疼了一下。对于目前经济拮据、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的她而言,这已算是一笔需要斟酌的“奢侈”消费。
凌宇瀚迅速将车驶入路边的临时车位,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推门走进咖啡馆,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他的目光掠过店内,径直走向点单台,对服务生低声道:“麻烦给我一杯,”他顿了顿,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苏希的方向,“和那位靠窗的女士一样的。”
服务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开始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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