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她不应该,也不能去依赖任何人。
然而,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期待,那份隐秘的期待就越是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着她的心。
她时不时地拿起手机,看一眼屏幕,又失望地放下。
窗外,风声越来越紧,偶尔能听到什么东西被吹落在地上的碎裂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暴雨的前奏已经开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像是密集的鼓点,敲打得人心慌意乱。
易雪草草吃了点东西,早早地洗漱上了床。她不敢关灯,让卧室的灯亮着,又打开了床头的小台灯。
温暖的光线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带来的恐惧,但窗外的狂风怒吼和暴雨肆虐的声音,却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
她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幼兽。每一次风声的尖啸,都让她心脏紧缩;每一次雨水猛烈拍打玻璃的声音,都让她担心窗户会不会被击碎。
房子在狂风中似乎都在微微颤抖,各种奇怪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潜行。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她想起了小时候,父母争吵最激烈的那段时间,也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也是这样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听着外面比雷声更可怕的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那种被遗弃的、无助的、巨大的恐慌感,穿越时空,与此刻的恐惧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不是害怕台风本身,她是害怕这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是害怕深埋在心底的、关于家庭破碎和不安定的创伤,在此刻被恶劣的天气彻底激活。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她和母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母亲到达梨市后报平安的信息。
她想给母亲打电话,但又怕听到母亲担忧的声音会更让她崩溃,也怕打扰母亲工作。
她点开闻逢伊的头像,打了一行字「逢伊,我有点害怕」,却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她不想让好友担心,也羞于承认自己的脆弱。
最终,她的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点开了那个湛蓝天空的头像。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关于一道数学题的讨论。她盯着空白的输入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要说什么?
怎么说?
难道说岑晏,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
这太可笑了,太矫情了。
他凭什么要理会她的害怕?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岑晏打来的微信语音通话。
易雪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随即以更快的速度狂跳起来。
他……他打来了?
在这个时间?
在这个台风肆虐的夜晚?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先传来的不是岑晏的声音,而是同样清晰的风声雨声,甚至比易雪这边听到的还要猛烈一些,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模糊的、类似东西被吹倒的声响。
他……他不在室内?
然后,岑晏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明显的喘息声,似乎是在风雨中行走,但他的语气却努力保持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平稳:
“易雪?”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透过电流,有些微的失真,却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她周围的恐怖声响,“你那边……怎么样?还好吗?”
易雪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他听到了!
他听出了她的恐惧和哽咽。
“易雪?能听到吗?”岑晏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别怕,就是风大了点,雨大了点,待在室内很安全的。你检查过门窗了吗?”
“……检查过了。”易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细小得如同蚊蚋。
“那就好。”岑晏的声音明显放松了一些,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温暖,“我刚刚从外面回来,差点被风刮飞了。这台风,是挺厉害的。”
他像是在闲话家常,用轻松的语气描述着自己的狼狈经历,试图冲淡她的恐惧。“你一个人在家,要是觉得害怕,就……就跟我通着电话吧。我陪你说说话,或者你不说话也行,就听着我这边的动静,知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能会好一点?”
他的提议,如此自然,如此体贴,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暧昧,就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没有问“你为什么一个人”,没有说“你真可怜”,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我在这里。
易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慌和委屈,而是一种被理解、被保护着的、酸涩又温暖的洪流,冲垮了她一直强撑的堤坝。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对着话筒,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电话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彼此听筒里传来的、各自窗外呼啸的风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共鸣。
易雪蜷缩在床上,听着电话那头清晰的、属于岑晏的呼吸声,以及他那边似乎更猛烈的风雨声。
想象着他此刻可能也正待在某个房间里,和她一样,听着这场风暴。
这种“共同经历”的感觉,像一道无形的桥梁,跨越了物理的距离,将两颗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心,短暂地连接在了一起。
她不再是孤独一人面对这可怕的夜晚。电话那头,有一个人,在陪着她。
过了几分钟,岑晏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再提台风,而是换了个话题:“易雪,你明天……不用上课,打算做什么?”
易雪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看书吧。”
“嗯,我也差不多。不过这种天气,估计也看不进去什么。”岑晏顿了顿,忽然说,“哎,我记得你好像喜欢东野圭吾?他那本《白夜行》你看过吗?”
易雪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个。
她确实在一次闲聊中提过喜欢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看过。”
“你觉得怎么样?我前几天刚看完,结局真是……”岑晏开始就着这本书的情节和她讨论起来,他的语气平和,像是在进行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课后交流。
易雪起初还有些心神不宁,但渐渐地,被他的话题牵引着,也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应。
他们聊书,聊里面的人物,聊那些复杂的人性。
窗外的风雨声依旧恐怖,但似乎不再是世界的全部。她的注意力,一部分被拉入了那个由文字构建的、充满悬疑和思考的世界,另一部分,则牢牢地系在电话那头,那个清朗而令人心安的声音上。
时间,在这种奇特的“陪伴”中,悄然流逝。易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只记得,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耳边似乎一直萦绕着岑晏平稳的呼吸声,和偶尔几句低低的、安抚性的话语,像一首温柔的歌谣,驱散了噩梦,守护着她不安的睡眠。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能听到持续的雨声和风声。
手机还握在手里,贴在耳边,电话……竟然还通着。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她小心翼翼地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岑晏带着浓浓睡意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嗯?易雪?你醒了?”
他……他竟然一直通着电话,直到她也睡着,甚至可能……就这样通了一整夜?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感动和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情绪,像海啸般席卷了易雪。
她的眼眶瞬间又湿了。
“台风……好像小一点了。”她听到自己哽咽着说。
“嗯,我看天气预报,最强风力已经过去了。”岑晏的声音清醒了一些,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你还好吗?”
“……我很好。”易雪轻声说,这三个字,重逾千斤。她从未觉得“很好”这两个字,可以承载如此多的含义。
劫后余生的庆幸,深夜陪伴的感激,以及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心底最坚硬的冰层被彻底融化的柔软。
“那就好。”岑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我先挂了?你再休息会儿。”
“……好。”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易雪握着还有余温的手机,呆呆地坐在床上。
窗外的风雨依旧,但她的世界,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那个台风呼啸的夜晚,那个来自岑晏的、持续了几乎一整夜的通话,像一道强烈无比的光,彻底照亮了她内心所有晦暗的角落,也融化了她心中最后一点犹疑和寒冰。
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对她来说已经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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